【47】這個先不要

    蒼希看到少女震驚的表情，知道她已經稍微理解目前的狀況。

    他怕造成殷璃過大的衝擊和反感，盡量用不太露骨的詞彙，但總歸還是得跟她好好說清楚這事。

    「這不是要指責妳，只不過璃璃還是有點不夠投入，所以目前只能從提高頻率的方向著手……」

    ……你喵的不夠投入！！

    就沒人體諒她還是個新手嗎！？

    整天腰痠腎虛，過個幾日就被弄得下不了床的那種新手！

    蒼希看著她的表情，再次嘆了口氣。

    「我知道妳還是有很多不適應，也覺得負擔有點重……但熟練起來的話其實沒有那麼麻煩，只不過是幾天一次的例行公事，一兩次想偷懶的話，弄得簡單點也能應付過去。」

    卡姆突然明顯地上下打量他，眼神銳利。

    「我倒是意外你會老實承認打算偷懶和敷衍……還是說你又在圖謀別的什麼事情，想讓大人乖乖按照你的計劃走？」

    蒼希保持著同樣溫和，甚至更溫和的語氣開口，像是在應對不懂事的孩子。

    「我目前唯一的計畫就是想辦法讓璃璃保持健康，同時排除一些造成她多餘心理壓力的因素……比方說某個剛回來什麼都搞不清楚，就把場面搞得更混亂的傢伙。」

    「呵，懂了。你在給大人塑造對某些人事物的既定印象，以便將事情導向對自己有利的情況。」

    蒼希能施捨給對方的耐心實在告罄了，他轉過頭，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很假。

    「你如果出門沒帶耳朵和腦子，能不能別打擾我跟璃璃說話？如果你帶上了，這兩個都是好東西，請務必趕緊去治一治。」

    卡姆嗤了一聲，眼中滿是鄙夷。

    「不論我腦子如何，肯定不用像你這麼好，裡面滿滿的陰謀和算計，只想著眼前的對象究竟能讓你賣上幾遍。」

    蒼希冷笑起來。

    「都忘了雷族人沒有腦袋只有肌rou，對於這種天生殘缺我深表遺憾。可不得不說你展現智商的場合還真是恰當，璃璃這麼溫柔，一定會非常同情你的。」

    卡姆被他這話激得臉色一變。

    這兩人似乎有些舊怨，幾句帶著火藥味的對話後，雙方便毫不遮掩地吵了起來。

    卡姆相對沒那麼擅長口舌之爭，火氣起來準備用拳頭讓對方安靜時，突然看到某種細小的東西掉在地上。

    只是瞥過的第一時間還沒理解那是什麼，但一會後腦袋就反應過來，那是一滴水珠。

    ──從少女臉上落下的，一滴水珠。

    經歷了意外和各種衝擊，大半個晚上都在野外度過還累得要死，殷璃回來後只想著休息，卻見到兩個男人說沒幾句話便開始在她面前大吵。

    她忽然就從眼前情境中解離開來，回憶起來到這裡後所經歷的一切。不但要她接受許多突破價值觀的事情，還不斷跟她說這樣不夠、還不夠……

    殷璃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就像個荒誕的鬧劇。

    拼湊起來像個合理的故事，每個情節卻都難以理解，而她被迫要參與這場戲，必須從頭演到最後，把自己的愛恨哭笑都掏挖出來拋到台上。

    她突然間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只希望這場荒唐的戲碼能夠停下來。

    ──至少稍微停下來，讓她獲得一些喘息也好。

    淚水落下時，殷璃自己還沒意識到。

    只覺得臉上有什麼而伸手去摸，才發現面頰上濕潤的觸感。

    正在吵架的蒼希和卡姆頓時啞火，同步變了臉色。

    兩人圍到少女身邊，左一言右一語，每句都輕緩又小心。

    可他們到底說什麼，殷璃一句都沒聽進去，只覺得吵、煩人。

    她什麼都不想做，就只是站在原地放空腦袋，一個人靜靜地掉眼淚。

    到最後誰都不敢碰她，也不敢跟她說話，無奈之下只能把達亞爾拉過來救場。

    這傢伙因為身體還沒全養好就想亂跑，結果被艾森特禁足，幾道法術下去，這幾天都只能乖乖待在院子裡。

    結果就在達亞爾快把禁錮法術撬開時，只見蒼希和卡姆從外面拆了禁制把他拖出來，並用這兩天內發生的事情把他給砸懵。

    ──璃璃不小心跑到了絕境之谷是怎麼回事？

    ──她身上出現了光紋又是怎麼回事？？

    ──什麼又叫人哭了趕緊想想辦法？？？

    其他事情，哪怕是光紋都能稍微緩緩，可殷璃哭了，實在是院子的頭等大事。

    因為不論誰說話她都沒反應，這情況就連蒼希也沒轍，無奈之下只能求助於達亞爾。

    他或許沒那麼擅長哄女孩子，但這個滿大陸亂跑的傢伙，口袋裡有一長串的美食清單。

    他們死馬當活馬醫，讓達亞爾把殷璃可能會喜歡的食物都蒐羅一圈後放到她面前，隨後緊張地待在旁邊觀察。

    少女好一會之前已經不哭了。

    她被過多情緒沖刷，心裡一片虛無。像個人偶一樣呆呆地坐著，只是偶爾眨一眨眼睛。

    看著眼前一桌香氣逼人的食物，木木的腦袋原本還沒意識到這些是能吃的，一直到肚子響起咕嚕聲，喚醒身體的本能意識，她才默默拉過距離最近的那個盤子，拿起餐具開始安靜地吃東西。

    這麼多食物殷璃當然是沒吃完，只是在感覺飽了以後把盤子一推，在起居室的角落裡蜷起身子，裹著斗篷倒頭就睡。

    就是天塌了也別來煩她。

         

    殷璃醒過來時是下午，睜眼後便看到達亞爾守在被榻邊。

    對方見她醒了，小心地望過來，打量著少女的表情。

    殷璃心裡再度湧上一股煩躁，翻身背對他。

    達亞爾這下也理解了，她現在並不想被打擾。

    他給少女掖了掖被子，說聲『有事就給我傳訊息』後，便將空間留給她。

    殷璃躺在床上發了好一會的呆。

    但沒過多久，她就被自己的汗臭味熏得受不了。

    殷璃起身拿過兩件換洗衣物，進浴室把自己刷乾淨，甚至多花些時間泡了個澡，這才覺得心情稍微好了點，也有點餘力去梳理現在的情況。

    她手裡抓著剛擦完頭髮的毛巾，坐在臥室外的簷廊上，望著一片綠意盎然的庭院思考人生。

    說是思考，但殷璃的腦袋也沒在想什麼，更接近於放空或者說──發呆。

    她抵著腮，看著一隻飛蟲繞著不知名植物結出的紅果打轉，隨後又來了第二隻、第三隻。

    牠們爭相攀附在紅色的果實上，彼此間甚至打了一架。

    她看了很久，牠們也打了很久。而直到最後，殷璃也不知道誰打贏了，因為她把目光轉開，移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那人身上。

    殷璃把自己的意識放得很遲鈍，她想不起來自己是何時察覺他站在那裡的，更沒想起來，她是如何決定要面對這個陌生人的。

    就好像只是時機到了，她便自然而然地這樣做了。

    「大人……」

    對方與她對上目光，言語和舉止間有些躊躇，似乎也意識到，自己上午在殷璃心中的第一印象恐怕不太好。

    黑髮黑膚的男人走過來，在一個十分微妙的距離外停下腳步。

    這不是正常人之間相處的距離，或者說，他把自己的地位擺得更卑下一些。

    殷璃查覺到了這個微小的細節。

    「先前實在是失禮了……這應該是第一次正式跟您見面。我名為卡姆?蘭格，是雷族的結契者。」

    他把頭低了下去，表達出下位者對上位者的恭敬。

    「先前因為族裡的事情抽不開身，未能在大人您返回時妥善迎接，在此向您表達歉意與問候。」

    殷璃沒有給任何反應，就只是默默聽著他說話。

    對方似乎有些拿不準她的意思，話中的語氣更加恭謹。

    「今天早上的事情是我的過錯，竟然疏忽大人的情況，只顧著跟水族的結契者爭吵……如今我族內的事情也已經了結，往後都會在這裡盡心地服侍大人，不論是元素失衡或者其他事情，卡姆都任聽您的差遣。」

    殷璃把頭歪到另一邊，大致理清了當前的狀況。

    ……簡而言之，就是請事假的雷族結契者回來上工了？

    因為闇元素跟雷元素的親和度挺高，甚至不需要像土元素一樣不斷消耗晶石來調整，殷璃一直以來，幾乎都沒有在這方面出現元素失衡。

    久而久之她都忘了，院子裡還有這麼一個沒見過的人存在。

    而且對方的態度著實很微妙，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樣，不是用彼此對等的方式相處，反而像是僕從或屬下。

    殷璃現在沒心情去猜他的身分，反正這種事情，回頭問伊瑟就知道了。

    彎彎繞繞的實在太累了，如果這人也打算來一堆追女孩子的花招，殷璃覺得自己可能會想打人。

    她問得很直接。

    「你也是來處理失衡的嗎？」

    對方低下頭答話。

    「闇元素對我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不需要那麼頻繁處理。但是大人您身上的光紋，還是需要盡快解決……」

    ……又是光紋！

    殷璃從昨天以來不知道第幾次聽到這個字，幾乎已經產生某種下意識的抗拒。

    對方覷著她的臉色，仔細斟酌措辭。

    「……不論如何，拖延總不是好辦法。您如果不喜歡我，其他不論哪一族的結契者，也都有義務要照顧好您的身體。」

    殷璃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伊瑟、艾森特跟蒼希也都一再重複，即便短時間內看不出危害，但紋對身體無疑有重大影響……她現在這樣就只是單純在逃避，好像小孩子不願意打針一樣。

    卡姆見到她表情緩和了一點，趕緊再推上一把。

    「這不過就是為了維持身體正常運作採取的手段，只是附帶了享樂的作用。而一次多幾個人效率會比較高，就是場面也會稍微熱鬧一些。」

    他的用詞很含蓄，可這沒有讓殷璃受到的衝擊比較少一點。

    ……熱鬧？你居然說熱鬧！？所以你們以前都……不不不等等，這個太刺激了，我不想想像那個場景。

    殷璃扶著額，努力適應巨大的觀念衝擊。

    一會後她做了幾次深呼吸，決定先把會讓她腦袋當機的部分暫時忽略。

    「這位……卡姆先生。」

    「請喚我卡姆就好，這是我的榮幸。」

    殷璃點點頭，同時努力組織了一下字句。

    「我不清楚你離開了多久，也不確定你現在身體狀況如何……我不喜歡彎彎繞繞的事情，這會讓我覺得很累。所以你那邊有急迫性的時候，隨時都可以跟我說……說你有需要、這樣。」

    殷璃說完這話後，卡姆沉默了一會。

    而他再次開口時，已不再是那種恭謹但有點死板的語氣。雖然依然保持著敬意，但比起之前變得更加柔和了些。

    「承蒙大人費心，我目前身體狀況沒有太大問題……但恕我失禮，您的身體狀況確實不該再拖延下去。」

    殷璃聽到這話就頭疼，卡姆看到了她的臉色，依然堅持地說了下去。

    「如果大人不介意的話，請允許今晚您沐浴準備就寢時，讓我前來找您……當然您也可以選擇由別人來服侍。這院子裡的所有人，如果沒有正當理由，是不能夠拒絕為您調整身體狀況的。」

    「…………」

    如果可以讓殷璃選，老實說她哪個都不要。

    軟綿綿的床鋪跟被子它不香嗎？為什麼一定要跟別人分享啊！

    殷璃掙扎了一會，可又想起伊瑟的交代，和每個人不斷重複這件事的嚴重性。

    最終她朝卡姆點點頭，應允了他的請求。

    雖然跟陌生人做的壓力比較大，但她也不可能永遠拒絕下去……繼續拖延卡姆的事情，跟拖延光紋一樣只是單純地在逃避。

    對方看出了她的猶豫，非常『貼心』地給出建議。

    「如果您因為對我不熟悉而感覺不安，可以請其他人一起……」

    殷璃用力擺手，直接截斷了他的話。

    「不用！這個就不要了──先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