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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米粉老店

    我哥捂着屁股走了。

    房间里的牛奶味太重,我一个人盘腿坐在凉席上,推开了床边的窗棂。

    仲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满微湿的大地,窗外一片晴朗,铺着草泥根的田埂上好多娘娘挑着担子往村外走,竹筐里嘎嘎乱叫的鸭子养得又肥又鲜,还有几只鸡,毛发顺得油光发亮的,一看就嫩得好吃。

    突然好想吃烧鸡啊。

    从书包里拿出母老虎发给我们的听写纸,我把烧鸡写到了列好清单的木色纸上。想到昨晚烦人的蚊子,我在最下面的角落里写了个大大的蚊帐两字。

    上次那个放到柜子里被老鼠咬坏了,今天我和我哥去镇上赶早闹子可得要买个新蚊帐。毕竟那旧蚊帐只挡住上床的我,挡不住厌人烦的花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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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哥洗完澡出来,身上裹着我喜欢的丹桂花香。我抱住他狠狠闻了一口,果然是我在集市里挑了好久才挑到的香皂气味。

    他的头发还有些湿。乌黑的碎发扒在他的额头上,柔和的眉目弯成了一个月牙状。我哥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他扣住我的手,喊我去柜子里挑衣服。

    我看着满柜子里的小裙子纠结了好久,选了一条新买的的白色蓬蓬裙。我喜欢两条肩膀带上的小花球,它们小小的连在一起很漂亮。我哥买的时候也说,我穿这条最好看。

    我哥换好衣服就给我扎辫子。

    他把我的鬓发梳到耳后,扎了两个翘起的羊角辫。

    我提着裙子跑到镜子前臭美了一下,转了个圈圈,问我哥好看吗?

    我哥笑着说,好看。

    我又转了两圈,越看越满意,拉起我哥,说我们走吧。

    我哥说,还缺了个东西。

    我有些疑惑,还缺了啥。

    我哥找了一圈,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个小小的编织草帽,他给我带上,说等会会有大太阳。

    我们下楼后,先去把奶奶扶下床。

    我哥把奶奶背到椅子上,我去灶房里给奶瓶加水。

    把奶瓶给挂好,扇子也在奶奶拿得到的地方,我哥跟奶奶说,我们去镇上买东西,一会就回来。

    奶奶絮絮叨叨,说李昱一定要拉好meimei。

    我哥抓起我的手,举到奶奶面前给她看。我们十指环扣大手牵小手,我哥抓得很紧。

    奶奶满意了,笑呵呵说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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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和我哥走到楼下,就看见铁柱哥开着三轮车经过。他车上装着一车小鸡,问我们也要去镇上吗?他要去闹子上卖小鸡。

    我和我哥上了车。我们拉着手,坐到车兜里的小板凳上。

    铁柱哥的小媳妇三平姐坐在我们左边。她的左边叠放了好多又高又大的篼筐,最前面的一个筐又大又矮,里头的小鸡叽叽乱叫,有几个想飞出来,被三平姐一手抓住,又捏了进去。

    三平姐人很好,她看着我们两人什么筐筐都没带,就给了我们了一个篼筐,说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可以装回来。

    篼筐都能装下我了,我哥背起来,刚刚盖完了他的背。

    我哥说别人给东西都要说谢谢,我就跟三平姐道了谢,三平姐摸着我的头,夸我真懂事。

    我嘿嘿笑了一声,俯下身看筐筐里的毛小鸡。

    小鸡毛绒绒的,它们看见我的手,都围了过来,我手动了一下,它们又全吓跑了。

    有几个跑得慢的,我手指戳到它的屁股,它们吓得乱飞了起来。

    要飞出篼筐了,我赶紧伸手把它抓住,放了下来。

    我之前也想养小鸡,但是奶奶又动不了,我哥又住校。我上学也没有时间照顾它,想了一下,还是算了。

    车子拐到了无人的乡路上,铁柱哥开快了一些。

    早上的风好凉快,吹得我有点冷。我哥身上散发暖和的热气,我忍不住贴近他,卷起他的衣服贴我手臂。

    我哥无奈笑了一下,他抱住我,给我摩擦着起疙瘩的手臂。

    三平姐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说我和我哥感情真好,不像她,跟她哥一见面就打架。

    我鼻尖都要翘起来了。自豪地说,我哥可宠我了。

    我喜欢我哥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跟我哥打架。

    三平姐问我哥,明年想考哪个大学呀?

    我哥说,想考北方的大学。

    三平姐说,那么远,去那边车费好贵的。

    我哥笑了一下,说想带我和奶奶去北方生活。

    三平姐没问了。

    她编着筐儿,说,其实我也好想去北方看看。

    铁柱哥在前面插话,说等俺卖完屋子里的鸡,就带你去北方玩。

    三平姐笑着说,车费太贵了,两人来回的车费抵一家人三个月的伙食了。

    她摸了下肚子,目光慈爱。而且宝宝要出生了,出生后还有奶粉钱,读书钱,什么什么都要,哪有那么多钱出去玩呀。

    我有些好奇,三平姐怀宝宝了吗?

    她的肚子有点鼓,我摸了一下,圆圆的,像西瓜。

    三平姐说是呀,宝宝已经有四个月啦。

    我又摸了一下,真的好像个西瓜。

    我问三平姐,宝宝是在这个西瓜里吗?

    三平姐哈哈大笑起来。她摸着我的头跟我说,是在这个西瓜里面。

    铁柱哥也笑了,他说宝宝还会在西瓜里面动呢。

    还会动的西瓜宝宝,好神奇,我也想要一个。

    我问三平姐,我要怎样才能有宝宝呢?

    三平姐笑呵呵地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啦。

    原来要长大后才能有宝宝。我点点头,我想快点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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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镇上,我和我哥在铁柱哥摆摊的位置下了车。我哥问铁柱哥啥时候回去?铁柱哥说要到下午了,那我和我哥买完东西就先回去了。

    闹子上人还不多,我和我哥来的早,看见旁边有家米粉老店开了门。我拉着我哥走进小店,没想到小店里人还挺多,我和我哥找空位坐下,刚吃上,看见外面停了一辆熟悉的摩托车。

    斜刘海带着龅牙走了进来。他看到我和我哥愣了一下,翻白眼直呼了声晦气,越过我哥,带着龅牙走到了里面。

    我有些莫名其妙,抬起头,看见我哥异常凶戾的眼神。

    他上扬的眼尾阴冷锐利,耷拉的唇角绷紧如弓弦。碎发下一对凛冽的目光直直盯紧一次性木筷夹头,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彻骨寒意。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哥这么凶的表情,我有点害怕。

    斜刘海端着盘子直接坐到了我哥对面。他撩起脚,把我哥正在吃的米粉碗一推,喊道,哟,这不是年级第一,老师的走狗,李昱吗?

    汤汁溅到了我哥衣服上,米粉掉出了一半。我哥直接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粉也不吃了,沉着脸拉着我,往米粉店门口走去。

    斜刘海在后面大声喊,装什么啊,谁知道你是真的年级第一,还是抄的年纪第一。说不定是走狗当多了,老师给透露了试卷答案呢。

    抓着我手腕的手在发颤,我哥气得身体都在抖。

    斜刘海转过来,还带了个小清高婊,屋里就有个老妪,真不知道你们俩那两分清高劲哪来的。

    我哥猛得转身跨过去狠狠砸了他一拳。

    斜刘海捂着脸发懵往后撞到了墙,我哥跨过椅子一把提着他的衣领,挥胳膊又打了他一拳。

    斜刘海脸瞬间肿了。他阴着脸打回去,边打边吼,气急败坏,大喊,cao你娘的李昱!别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仗着有个成绩就很了不起了!

    他扭头朝后嚷,喊龅牙把我哥打人的视频给录下来,回去发给教导主任,让我哥今年的什么金都给泡汤!

    龅牙举起手机,我急忙跑到镜头前挡住,抢过手机一把举过了头顶。

    龅牙没我高。他站在我面前,抢又抢不到,干瞪着我,要我把手机还给他。

    斜刘海骂了句臭婊子,跟我哥又打了起来。

    他想推开我哥,狰狞地要来抢我手上的手机。

    我哥抓住他的手,不给他抢。

    我哥跟斜刘海打到了地上。

    他们滚到我的身边,我哥脸也肿了,斜刘海举起桌上的铁碗,挥舞着就要盖我哥的头。

    我尖叫了一声,来不及思考,跨过去用力推开了他!

    斜刘海往后趔趄了几步,举着碗凶狠地朝我盖来!

    我看见那个碗离我越来越近,底下的标签图在扩大,一瞬间遮盖了我的全部视线。

    鼻子突然痛了一下,眼前一黑,之后就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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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有知觉的时候,我已经摔倒了地上。四周闹嗡嗡的,我的耳边全是知了打转的鸣叫声。我的鼻子里好像流下了热鼻涕,它们沿着唇珠流进了我的嘴巴里,我吸了一口,是腥锈味的。

    我伸手摸了一下,指尖鲜红,原来是出鼻血了。

    我哥呆呆地看着我,龅牙也呆呆的看着我。斜刘海手垂下,我哥突然抢过碗,抬手往他头上猛地盖去!

    他盖得很凶,铁碗撞击头骨哐哐哐的,盖了几下碗底鼓起来了,我哥踹了斜刘海一脚,直接扛起了椅子。

    斜刘海跌倒地上。他抬胳膊拦到了脸前,我哥掰开他的手,举起椅子又往他身上盖去。

    周围人跑过来拉架。好几个叔叔上前拉住我哥,有两个jiejie跑过来给我擦鼻血。我哥被拉住,眼睛又红又肿,他指着斜刘海,甩起板凳朝他一把扔过去。

    斜刘海赶紧爬起来往旁边走了大步,椅子摔倒了地上,年久失修,瞬间四分五裂。

    我按照jiejie的指示低头往前伸,纸团塞进鼻子里,只能张嘴呼气。

    我哥甩开拉住他的人,蹲下来着急地问我怎么样?鼻子还痛吗?有没有头晕眼花,想不想吐?

    我摇摇头,我现在鼻子没有知觉了,头不晕,耳朵也不叫了,也不想吐。

    我哥松了口气,扶着我慢慢站了起来。

    他恶狠狠地指着斜刘海,喊到有种你再打,上一次的账还没算,我meimei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我把你作弊的事全校广播!

    斜刘海捂着头对我哥龇牙。他黑着脸攥起龅牙,一溜烟狼狈地走了。

    我的鼻子慢慢有了知觉。

    我感觉差不多了,把纸拉了出来,它不流鼻血了。

    我哥手指发颤地摸了摸我的头,他给老板付了钱,牵着我走了。

    走了一半路了,他拉着我的手还在抖。我哥低头跟我说,小颜别怕,哥哥在。

    其实我觉得我哥比我还怕。他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我包紧它,在水泥路上慢慢走了好几分钟,它才安静下来。

    我问我哥,之前斜刘海是不是做过很过分的事?

    我哥说是,之前我和他一个考场的时候离得近,他踢我凳子要我传答案给他,我传了。后来模拟考,他的位置离我太远,要我隔半个考场传答案给他,我拒绝了,根本传不了。之后他就一直喊人堵我,说我装什么清高。我没搭理他,后来他越来越过分,上次在村子里还对奶奶做那样的事,这次又打你,我真的忍不下这口气了。

    我哥拧眉说,他就是个小心眼的人。

    我点点头,那我以后远离点斜刘海。

    毕竟我哥讨厌他,我也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