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把枪
第一把枪
我被困在公主府的这些日子,有人担心,有人高兴。我被公主府管家请走后,二姐及我的书伴从柳清栩口中得知前因后果,她们第一时刻将此消息传回家中,见我两日未归,周老太君连夜乘车赶到皇城,求见长公主,却被拒之门外。 殴打当朝翁主,此事多半善了不了。 周老太君四方游走求人无果,那帮子人一听惹到的是长公主,便连金山银山放在面前也不为所动了,笑话,和九族的性命比起来,钱这回真就是身外之物了。周老太君求告无门,便心一横,带着秦连横跪宫门。 花甲之年的老人在宫门口长跪不起,一呆就是一天,上下朝的官员见到了,无不议论纷纷,有说周如璟可怜的,有说我活该的,宫道儿间说得多热闹,上了朝堂就有多哑巴,各个都成了锯嘴葫芦,谁都不敢提在宫门口的见闻。 “这些年漠南见进攻我朝不成,便转头吞并了漠北,先前估摸的二十年转还生机,眼下有了漠北的补予,他们竟提前养好精蓄好锐,近来屡次sao扰边疆村民,看来进犯我朝的心已然蠢蠢欲动,对此,诸位将军可有何应对良计?” 太监手捧鸟笼而跪,高举其到头顶,少男皇帝端坐在龙椅上,一心逗鸟,两耳不闻窗外事。 金阶之下,明堂左侧,浦鹓雏靠在特设的太师椅上,全权负责着朝政之事。 武将还未出声,文官就急着表现,执笏而曰:“自古以来,不战而屈人之兵都是兵家所冀,依臣看,能不动干戈就不动干戈,不若先送一位公主前去大漠和亲,暂时安抚住其情绪,待国内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再一举反攻之。” “在本王看来,这是不战而降吧?‘君王莫信和亲策,生得胡雏虏更多’,三岁小儿都明白的道理,你堂堂三品大员,竟然不知?难怪能教出在郡学里为非作歹的男儿来,陛下与本王无妹,你要送的和亲公主,不会是本王这个长公主吧?还是要把本王的女儿送去和亲?” 那文官一听,脸色刷白,“咚”地跪下道:“臣不敢!臣绝无此心!” 浦鹓雏直视过来,微微一笑,明明如沐春风的笑意,却令人背脊发寒。她瞧了瞧自己涂着蔻丹的指甲,似自言自语,又似在问旁人:“我泱泱大国,居然怕几个逐水草而生的蛮子部落,竟无一人肯主动请缨去平乱吗?” 一众武将缄默不语,皇城荣华富贵的安逸日子享久了,他们谁都不想到边疆送死去,以前还是无名小卒时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如今功成名就,就变得愈发惜命,所有人都不肯接,自然也就无人出头。 “满朝文武,尽是尸位素餐的废物。”浦鹓雏扫视百官,在侍女的搀扶下从文武官员的中间道离开朝堂,走出去前下了一道口诏,“厉兵秣马,本王亲自去征。” 浦鹓雏的凤辇出宫门时被周如璟拦下,花甲之年的周老太君扶着拐杖缓缓在凤辇前跪下去,声泪俱下地求她放人。秦连横紧随其后,也跪下去求情。 “草民孙儿胆大包天,得罪了翁主和晋王殿下,无论殿下怎么罚她都是应该的,但她罪不至死,还请殿下责罚过后,能放她归府……” “周老太君严重了,本王何时说过她有罪?”浦鹓雏掀开一侧帘子,俯视地上跪着的人,笑道,“本王喜欢贵府三小姐,所以就留她在府上多待几日,不知是哪个烂嘴之人传谣说本王苛待她,周老太君放心,周三小姐若是想回去了,本王会用公主专驾送她回去的。” 这一番话说得太过漂亮,周如璟无从辩驳,还想说什么,浦鹓雏又反问:“周老太君跪在此处,是想面圣状告本王?” 纵使纵横商池多年,摸透人心百许,但面对眼前这才而立之年的女人时,周如璟依旧虚汗连连,恍惚变回了那初入商号的紧张不安的自己。“草民……” “接着跪,本王不打扰你们了。” 浦鹓雏放下帘子,冷冷道一声回府,凤辇又动起来,带着一群侍女徐徐然驶离众人视线。 “母亲,长公主不肯放人,这该怎么办?”秦连横焦急道。 周老太君看一眼宫门,不服输地撑着拐杖又跪下去。“接着跪。”不止她们,她派人回家中去,让周府全家上下数百口人全都来跪,备上粮食被褥,在宫门口住下,她就不信,这么大的动静,宫里头的小男帝会一直不知道。 浦鹓雏不是现代幻想爱情小说里那种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的霸道总裁,她鞭笞我,又派御医给我看伤,此举的目的,是为了更长久地折磨我。我浑身涂着药被丢进冰冷的狗笼中,侍卫还算有点良心,给我抱了一床厚被子进来,我窝在厚褥里一动不动,省得牵动伤口又疼一回。 耳边传来带风的脚步声,不抬头就知道是浦鹓雏回来了。 “主人当真要御驾亲征?”管家担忧地问。 “小小室韦人,何值一惧?就是怕本王走之后,那些宗室不老实。” “大漠皆是游骑之兵,本朝骑兵甚少,恐怕……” “本王自有对策,哪怕损十杀一,这回必要将他们打到不敢再侵犯我朝疆土才行。” 女人当着我的面旁若无人地商谈国事,似乎我真是一只狗一样。我把头从被窝中探出来,嘲笑道:“以十当一,怎么看都不会威慑到对方,反而给了他们希望,因为他们只有一千人,就能杀穿你一万人,倘若他们有十万百万人,那打赢不是易如反掌?” 浦鹓雏抽出侍卫身上的鞭子,走到我面前,用鞭柄伸进笼中挑起我的下巴,冷笑:“还真有不长记性的狗,主人说话,何时有你插嘴的份?” 我挪开下巴,勾起苍白的唇,朝她露出鄙夷的笑,狠狠揭露一个玩过bdsm之人才知道的事实。 “我认你,你才是我的主人,我不认,你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承受方看似受苦受难受尽折磨,实则一切皆出于她们的自愿,她们若不愿意,那这场游戏便失去支撑,即刻瓦解。看似掌控方掌控一切,实则这游戏的主动权,一直握在承受方手中。 从出生就处于高位的浦鹓雏,手握重权了半辈子,也玩了半辈子bdsm,她深知当权者最害怕什么,怕百姓不聪明,又怕百姓太聪明,怕她们不听话,怕她们不要命,怕她们想当人。 此刻的我在她眼中,宛如万千子民的具象化,我精准踩中她每一处雷点,深掘出她心底每一丝恐惧。 她拿鞭的手在抖,我用双手握住她的手,安抚似地捂了捂枝端冰凉的手指。浦鹓雏清醒过来,要抽回手去,我越握越紧,不肯放手。 直到女人稍显紧张慌乱,我才悠悠说出我的目的:“我可以帮你克敌制胜,损耗保证不超过千人,事成之后,我俩井水不犯河水。” “你怎么帮?”浦鹓雏显然不信任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火炮,听说过吗?” 她露出轻蔑神情:“本王还以为是什么绝妙的点子,不就是竹制的炸药,打死一只鸡都难,你指望用那东西打骑兵?” “才不是什么竹炮,我说的火炮,光炮筒就得用八匹马才拉得动,往里装上秘制炸药,一经打出,百里外每次就能歼敌近五十人,打那么十几二十次,不用近身,对面军队阵型就散了,不费一兵一卒而杀人于千里之外,这才是威慑。” 浦鹓雏以为是我发梦说大话,虽然我顽劣不堪,行为举止异于常人,但到底是个及笄之年的小孩,她很难相信我的话,我察觉到她的怀疑,问她要了几样东西,硝、硫、木炭,铁以及碳素钢。没几日我就搞出一把简易手枪给她看,我以为制作中最难的环节是造子弹,没想到弹簧才是最难做的,首先材料难炼,有了材料后,又没有机器帮助成形,只能手工挽,难度虽大,好在还是被我搞出来了,我组装好简易手枪,几十步外射击院里的缸,缸破裂开,里面的水撒了一地,浦鹓雏又让我打穿上士兵甲胄的木头人,我照做,子弹轻松穿透甲胄钉进木头中。 眼见为实后,浦鹓雏终于信了我口中火炮的威力,“需要什么,写下来,打造好三十门,教会军中将领如何使用后,你就能离开。”她道。 我本想偷偷将手枪藏起来,却被浦鹓雏索要过去,“这武器的制作方法,你也要一并画出来。”她得寸进尺地要求道。 “不是……”不愧是古早资本家啊,真能压榨。我刚才就该用枪威胁她,逼她放我走。想归想,我知道以她的性格,哪怕是死也不可能放我这个活武器库离开,所以我才不会傻到威胁她,我是一走了之了,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随即我又意识到,她见我如此有用,如果不放我走,或者杀我灭口怎么办? 看来我必须留个后手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