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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与争吵

    

嫉妒与争吵



    天气似乎又冷了许多。没有暖气的地下室变得格外寒冷,被褥散发着烘不干的潮气。何晓芹奢侈地打开了电暖气,窝在自己窄小的单人床上,紧紧裹着被子,头脑中一片混乱。

    程嘉翎或许并不会记得她,她或许只会当做这是一场荒唐的梦境。何况,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是何晓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此再也无法忘却这场疯狂的性事。

    Alpha和Omega是多么的不平等,程嘉翎完全可以睡一觉,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但她却从此拥有了属于对方的标记,想要去除,她需要手术,需要承受巨大的生理痛苦,才能把这个陌生人的痕迹从自己身体里洗掉。

    她好恨,她恨程嘉翎为什么酗酒,为什么做下这种荒唐事。但她更恨自己,为什么无法拒绝,为什么被情欲控制……被标记后那种潮热发情的感觉平静了许多,但每当想起程嘉翎的脸,何晓芹总觉得身体颤抖——一半是因为羞耻,一半是因为情欲。

    她盯着自己的画架,睫毛微微颤抖。画笔还躺在那里,颜料已经干涸。墙角堆放着几幅未完成的作品,房间里充满了颜料和潮湿空气混合的味道。灯光昏黄,仿佛这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不真实的氛围中。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把脑袋也缩在被子里,像只鸵鸟一样。她的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出程嘉翎的脸——那张和她一模一样、只是呈现镜像的脸,还有她半醉半醒时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

    “她不会记得的,她不会记得……”

    何晓芹喃喃自语,像是在自我安慰。

    然而一阵敲门声却打破了地下室的安静。起初几下很弱,显得有些犹疑,停顿了片刻后却更用力地敲了几下。何晓芹猛地从床上坐起,怔怔地看着门,心沉重地坠了下去。

    敲门声又响了几下,这一次更加有力,更加不容拒绝。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只一眼,却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程嘉翎。

    依旧是那副精致优雅的模样,虽然穿的是休闲装,却从头到尾连一道衣服皱褶、一点污渍都没有,在昏暗的走廊里似乎闪闪发光。她眉头微蹙,低垂着眼眸,眼圈还有些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宿醉未醒。

    何晓芹犹豫了片刻,想悄悄回到床上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却听到程嘉翎开口。

    “何晓芹,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内,何晓芹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无数问题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慌乱间踢到门口的塑料鞋架——网上购买的劣质货本就不结实,放了几双鞋后更是重心不稳,一瞬间倒塌在地。几双鞋子砸在地上,想来隔着薄薄的门板声音也传了出去。

    何晓芹深吸了一口气,拢了拢头发,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程嘉翎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向她,沉默不语。

    “请进来吧,程小姐。”还是何晓芹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沉默。她硬挤出一个笑容,用干涩的声音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拿走的包是FB的私人订制,里面有一个防盗定位器。”程嘉翎轻轻叹气,“有地址就有监控录像,顺便拿到你的资料也并不困难。”

    程嘉翎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何晓芹的家。她的目光扫过这间狭小破旧的居所,微不可见地咬了咬嘴唇,随即目光锁定了何晓芹的脸。“昨晚的事,抱歉……”

    像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何晓芹从程嘉翎眼中清晰地看到那份无奈的痛苦,让她自己的心也仿佛紧紧揪起。她侧过头,躲开程嘉翎的目光,在床上坐下,手紧紧抓住散乱的被子角,捏到指关节发白,低声道:“反正……反正你当时也醉了,也不能完全怪你,是我自己擅闯。我以为你不会记得……”

    程嘉翎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想回答什么,却又找不到言辞,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她扫视着杂乱的屋内,视线最终落在一幅画上。不过是水彩画的不知名二次元的卡通人物,色调光影却让对颜色无比挑剔的她都感觉赏心悦目。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

    “这是你画的?”程嘉翎指着墙角的画,声音带着赞叹,却毫无惊讶。

    何晓芹点点头。“嗯,是的……就是我。我靠画这些卡通人物为生。”

    程嘉翎走近,仔细端详那幅画。画中的暖蓝色调与斑驳的光影像是一片热带海域,让她心中泛起一股怜惜。仔细欣赏了半天,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何晓芹,你也猜到了吧,我们……我们大概率是双胞胎姐妹。我听说,你也是被领养的?”

    听到这句话,何晓芹终于抬起头,看向程嘉翎。对方眼神认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虽然她有所怀疑,但她始终不敢相信这种荒唐事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但程嘉翎言辞肯定。她看向一旁的镜子,看着镜子里镜像反转后自己那张和眼前的程嘉翎一模一样的面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略微颤抖地开口:“我还是不敢相信……而且,我们……我们已经……”

    她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她说不出那句话——她们明明是姐妹,却发生了不可以发生的那种事。

    这些天她并不是没有查找过资料,她知道同卵双胞胎不可能分化成不同的ABO性别——虽然定义性别分型的基因尚未找到,但目前唯一确定的就是,同卵双胞胎绝对百分之百都是一样的性别趋向。她们的面容,如果真的有血脉关系,那也必然是同卵双生,她们却一个是Alpha一个是Omega,这怎么可能?

    程嘉翎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语气带着深深的痛苦:“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好,我愿意做出任何事来补偿你。对不起,何晓芹,对不起……”

    何晓芹被这句话击中,忍了一上午的眼泪猛地涌了出来。她紧紧咬住嘴唇,努力控制自己,却始终无法忍住情感的崩溃,嚎啕大哭。

    “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自己、自己身上缺损了一块……好像我本来不该是一个人,本来应当有另一个人存在……但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

    她再也顾不上身份地位差别,上前抓住程嘉翎的衣服,泪流满脸地哭喊。鼻涕和眼泪一起涌出来,崩溃的情感让她满脸涨红。她哭着,大声地哭着,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起哭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被抱养到穷苦蹉跎的偏远山村饱受折磨?为什么是她变成了Omega被强行凌辱?为什么她终于找到的缺失的灵魂姐妹却是那个折磨她的人?!

    程嘉翎闭上眼睛,任由何晓芹拽着她的衣服哭喊,一眼不发地无声地流泪。直到何晓芹的哭声渐弱,她才缓慢伸手,轻轻把对方拥入怀中,叹息一般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在这样的地方度过这么多年,而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程嘉翎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破旧的地下室,低矮的天花板,斑驳的墙壁,单薄的床铺,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一阵痛心。她心里涌上自责,却无从说起。

    “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给我选的养父母……”

    何晓芹埋在程嘉翎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不自在。

    程嘉翎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复杂。她已经在资料里看到,何晓芹和她养父母关系并不好,早已断绝了来往,她的养父母已经报警了数次,都未能找到她的下落。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尽管她知道何晓芹的人生艰难并不是自己的错,但她依旧为自己的富裕生活而愧疚。

    哭了半天,何晓芹也逐渐冷静下来。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正在程嘉翎的怀里,紧贴着她的身体,连忙挣脱开,背过身拿纸巾擦干自己的眼泪和鼻涕。

    程嘉翎感觉到她的尴尬,于是换了话题:“所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我只是看到一个新闻报道,看到了你的照片……”

    想起自己跟踪程嘉翎的经历,何晓芹依旧觉得尴尬得无地自容。但程嘉翎目光真诚,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里的真诚,再大的尴尬也被消融于无形。于是,她一点一点开始讲述,自己如何从一张照片和一幅画意识到自己和程嘉翎的共同天赋,又如何因为各种巧合混进了她的家。

    从这一个话题展开,两人开始聊起彼此的过往,从小时候的种种,到成年后各自的生活,从对颜色的敏锐感觉,到对绘画的狂热爱好。程嘉翎慢慢得知了何晓芹如何从一个农村出身的厂妹变成自由画手,忍不住赞叹道:“何晓芹,我好羡慕你,过得这么自由,从事自己热爱的工作!”

    “你羡慕我?”

    短短的一句话却戳中了何晓芹的愤怒点,她的声音顿时拉高了八度:“你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么好的环境里,衣食无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说你羡慕我?!”何晓芹的语气愤怒又痛苦,“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程嘉翎,如果我有你的财力,有你的家庭做支持,我不会像今天这样住在这种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里!”

    程嘉翎愣住了。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却又忍不住委屈——要知道,她的生活也并没有那么美好,也是从小生活在痛苦和挣扎中。没有自由,没有爱,活得像个完美家庭的木偶,精英父母的战利品。难道这一切,仅仅因为有钱就可以弥补了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微微沉了下去,低声说:“但是至少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情,而我,我从小到大都在父母的控制下……就连这份工作都是他们硬塞给我的……”

    “自由?你说我自由?要知道那个家,我除了逃,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何晓芹的语气更加无法控制地愤怒,甚至是她都无法察觉的嫉妒,“程嘉翎,你是在向我抱怨你的养父母硬塞给你的豪华公寓和年薪百万的工作吗?你真的那么热爱艺术,你又舍得为了艺术放弃你的钱吗?”

    程嘉翎一愣,想要再反驳,但她看着何晓芹愤怒的神情却又无话可说,只是叹了口气,轻声回答:“如果你真的需要钱……我可以把我的钱都转给你,随便你怎么用。”

    何晓芹没想到程嘉翎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感觉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一夜情后看着穷苦的自己送来一笔巨大的转账?这是施舍吗?是在可怜她吗?她成了什么,到底是妓女还是叫花子?

    “程嘉翎,你是在施舍我吗?”

    何晓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   程嘉翎神情显得有些无措。,两人之间的气氛再度变得尴尬僵硬。

    话说出口,何晓芹却又有些后悔。她明知道程嘉翎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她确实需要钱。房租都快付不起了,自己穿了这么多年的旧衣服磨损得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开电暖气也需要额外的电费。但自尊却又让她难以接受对方的钱财。

    她想把程嘉翎赶出去,可是看到她的眼神,却又不忍心。

    她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心中纠结得难以平复。最终,她咬了咬牙,低声说道:“你走吧。”

    程嘉翎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像是被mama抛弃的幼兽那般无助的眼神。但她并没有争辩,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我明白了。”紧接着,转身走向门口,步履缓慢,肩膀低垂,像是丧失了全部的希望。

    何晓芹坐在原处,看着她的背影,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咔哒”声,感受到门外吹来的冷风,看到程嘉翎那落寞的、向门外跨去的背影,何晓芹却再度感觉下腹传来一股暖流——那稍稍缓和的情潮此刻再度汹涌而来,伴随着信息素溢出,在房间里弥漫起淡淡的草木香气。

    她不受控制地站起来,哽咽着开口:“等等,你回来……”

    几乎是在她开口的瞬间,程嘉翎便停下脚步,回过头关上了门,眼神柔软而复杂。

    Alpha对Omega的信息素再敏感不过,何况她还标记了自己。何晓芹看到她的眼睛逐渐泛红,身体颤抖,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似乎在征求着什么许可。

    自己该做什么呢?问她要钱买抑制剂吗?她能撑到抑制剂送货上门吗?何况,所有人都知道,抑制剂的副作用带来的痛苦更大,只不过避免了失去尊严罢了。

    而尊严,她早就在程嘉翎面前丢得一塌糊涂。

    何晓芹望向程嘉翎,再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