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偶遇
二.偶遇
天啊！我在幹嘛？我現在是在跟蹤她嗎？ 我成了跟蹤狂！丹尼爾氣惱的想。 這一切真的只是偶然。他異常疲憊，不像患了感冒，也不是睡眠不足，更沒有被棘手工作搞得暈頭轉向，莫名其妙的閒雜鳥事、鳥人並無招惹上身── 總之，他就是想離開公司，離開工作崗位。沒有生病也不疲倦的他，當時只簡單心想： ……回艾德溫家的沙發躺著好了。 禮貌地請司機載他一程，車子在半途上準備從包理街駛向東休士頓街，在布里克街口他馬上就被一個倩影吸引住了目光。 潔西卡手掌握拳提著一袋外食漫步在人行道上。現在正值春分，晴朗的天氣流轉徘徊著乾爽的冷涼空氣，水藍色長裙下擺隨著腳步在腳踝處輕盈搖擺，腳上的純白色淑女平底鞋好適合她高雅秀氣的儀態。 ……她看起來…… ……好像又更瘦了！ 丹尼爾不明白自己胸口此刻的心疼從何而來。 該死！那是單向道！ 心裡一驚！緊急呼喚司機往路邊停靠。他視線急沖沖地從車窗看出去，還看得到潔西卡走在布里克街人行道上的背影。 ……她怎麼沒有多套件外套？那上衣的衣料看起來似乎很單薄…… 他兀地湧上一股慍怒，心頭逕自煩悶。 匆匆打開車門，舉止很慌忙，可教養好的他仍禮貌性請司機先行下班，他處理完一些私人事情後再搭車回去就好。 司機表明可以在原處等待。 丹尼爾堅定的說明：「不需要，沒關係，因為我也不知道會耽誤多久的時間。」尾音都還沒結束，他便一陣風溜下了車，迅速關上車門，邁開步伐，急急踩著石灰色人行道大步前進。 他視線緊緊跟著斜對面人行道上的潔西卡，大約離她十五步遠距離。神情肅穆地將步履節奏調整至與她相同步調，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她身影，也幾乎是用眼角的碎片影子在判斷來向行人，避免與他人擦身撞擊；更沒有放過每一勒克斯的溫暖陽光從行道樹葉的間縫穿過，灑落在她金亮秀髮與纖弱的肩膀上。 丹尼爾忍不住羨慕地心想： ……要是我是那些點點金光就好了…… 走到伊莉莎白街T字路口，潔西卡停下腳步轉了方向。 他跟著停住腳步，一盆樹葉茂密的行道樹剛好讓他隱身。 她轉頭看向兩方車道，確定無來車後橫跨過單向車道，踏上了丹尼爾行間的正方塊石灰石人行道上，直直從他面前走過。 他心臟瞬間漏跳一拍！ 穩下心情，沒有急急跟上，等待她大約行走了幾步距離才有下一步動作。他用建築物的大樑柱做為半邊身體的隱靠牆，望著她一直往前行走的背影。 此刻的他真心祈求這模樣可千萬別讓其他兄弟們看到才好，因為他知道若被卡洛琳見著他現在的行為，一定會天然呆地以為他是在玩甚麼007遊戲。想到這，忍不住用苦笑在心裡嘲笑一下自己此時的呆瓜樣。 她又停下腳步了。 他警覺專注遠遠盯著潔西卡的一舉一動。見她從與外食袋一起拿在手上的另一個小購物袋裡掏取某樣東西── ……是鑰匙…… ……原來她住在這。離第一次見到她的那間餐館蠻近的…… 潔西卡準備踏上建築物臺階，手上的鑰匙卻沒有拿好，滑掉了。她彎身撿起。起身時，視線的閃光及有如信仰耶穌的感應引導，讓她看向了丹尼爾未隱住暴露在人行道上的右半身，以及那張關注嚴肅的俊美臉龐。 她僵硬定住。不是因為發現有個男人在看他；而是，她當下就認出了他… 查覺自己被發現了，丹尼爾乾脆踩出腳步，眼神直勾勾看著潔西卡。走向她的這段距離，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被發現的糗意。 「嗨。」他一手插在西裝褲口袋，另一手自然垂放在大腿側。 「……嗨。」她回應的語調不太自在。 「我剛經過，看到妳，可這是單行道，車子進不來，我只好用走的進來。」他簡單說明。語畢，抬頭看了一眼原本潔西卡準備步上階梯的這棟紅磚色五層樓建築。 「妳住在這？」 潔西卡輕輕點頭。 「一個人？」 她再次輕輕點了一下下巴，臉頰開始浮暈一層淡淡粉紅色。 這畫面若讓旁人看到了，會以為他們兩人正處於曖昧時期吧。殊不知啊，他們倆認識對方的程度，嚴格說起來只比陌生人好一點點而已。她對他而言，是生意夥伴過世哥哥的未婚妻；而他對她，是過世未婚夫的弟弟生意上的朋友… 這是一種玩笑嗎？丹尼爾對她一見鍾情，卻得突破她那張蜘蛛網般，既脆弱又傷痕累累的心房。那不小心一碰就碎的心房可能有好幾層，他得像三百壯士那樣奮勇衝破突圍，還得小心翼翼不能太過火。這樣拼衝的結果，或許，結局會是美好的，像童話故事裡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白頭偕老；可，也有可能，被慘烈潰擊的，是他？ 再者，歷經了如此心傷的潔西卡，放得下那些歉疚與傷痛，允許自己再度走進浪漫的甜蜜國度嗎？與相遇、相愛的男人，攜手並走這條佈滿甜美星光的幸福魔法旅程嗎？ 沒有把握，他第一次遇到這麼沒把握的人生課題。 要放棄嗎？ 答案是：NO. NO.NO.NO── 兩人沉默了大約二十秒鐘左右，丹尼爾先開口：「如果妳手上拿的是看起來快要提不動的大包小包，我就可以藉機展現紳士舉止當個幫助妳的挑夫，如此一來我就能順勢進入妳的香閨了。」 潔西卡聽聞，驚謬地微張小嘴。如果這些話從rou兒啷噹的男生嘴裡說出，她鐵定頭也不回轉身就走。可是，從這麼體面英俊的男人口中，用真誠迷惑的中低音嗓音誠懇地訴說，非但沒有無理輕挑的感覺，還讓她心臟少跳了好幾拍。 「你…你在…在說笑吧？」她沒有辦法再繼續看著丹尼爾眼睛，眼神飄忽忽的小聲低嗚，不自然地用拿著鑰匙的手將肩上的頭髮撥向後背。 「唔，一半是，一半不是。」他正經八百回應，垂在大腿側的食指開始有節奏的彈點，這是他進入思考模式時的一貫動作。 她感覺他們進入第一次正式認識彼此的聊天角度似乎太超過了點，開始彆扭地變換腳跟的重心。 他察覺到她的異樣，嘆了口氣，說：「我沒有調戲妳的意思，請妳別誤會。」 她被他有禮貌的說明口氣鬆寬了不知為何緊張的心。揚起一個小小甜甜的微笑，輕輕搖頭，表示不介意。 「進去吧，被我無意義地耽誤了妳的時間，妳買的外食都冷了。」他順口嘲弄了自己一番。 潔西卡不喜歡丹尼爾這麼沉幽低潮的口氣，趕緊猛地搖著頭說：「不會，怎麼會無意義呢？」 「所以，意思是，我今天出現在妳面前是有意義的，表示我可以繼續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開始一直頻繁、有意義的出現在妳面前的意思嗎？」 頓了一下，潔西卡查覺自己根本抵擋不了丹尼爾太過快速的回應與問題，感覺一股莫名的昏眩感在腦中成形。 她先逼自己將呼吸調勻至正常節奏，才緩緩低聲呢喃：「我…我…不清楚。況且，上次的見面…你也知道，很令人尷尬。我好久…好久…沒有再跟莫里斯家族方面相關的人…來往。好不容易…我…我…」舌頭完全打結，她實在說不下去了。 丹尼爾靜靜聽著，愈聽心愈揪。一道遺憾的涼意自腳底湧上。他冷靜的用一雙無形之手往暗灰沉重的腦海迅地一揮！他不接受她剛剛說的這些話，這些意有所指地希望他不要再出現的話。 「先這樣吧。」他果決的打斷她。「妳先上去，我改天再過來。」 「再過來！」潔西卡的反應很是驚訝，好像他是什麼狂熱瘋子。 「對。再過來。改天。可能就是明天，也可能晚一點就會過來。」丹尼爾不慌不忙，像在會議中宣佈新方案、新合約的機制性口吻。 「我…我不覺得這樣會好笑……」她頓時口乾舌燥。 「我沒有在說笑話。」揚著正經笑意的丹尼爾說。語氣有如在念祝禱詞。 這讓潔西卡身體的毛孔湧現了過敏般的新感應，她心想：不能再說下去了，否則會沒完沒了。甚至，有可能我會不敵，繞了不痛不癢的一大圈後，最後的結果是──他竟然坐在我的客廳裡！ 她緊急踩剎車！「我真的要上去了。」垂著頭悶聲說。半轉身子做出朝階梯方向起步的動作。 他沒有出聲，沒有阻止，沒有挽留。就待在原地靜靜看著她步上階梯，手上的鑰匙還連戳了四下才插進大門鑰匙孔。 急急進了門，轉身關上大門的動作也很迅速。她不確定的掙扎眼神在大門閉上的最後一刻，罪惡地看了他一眼。 丹尼爾沒有放過潔西卡任何一個動作跟神情，直到大門真的阻絕了他們兩人為止。 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丹尼爾躺在艾德溫家特製的黑牛皮大沙發上，直挺挺躺著，雙腳併攏，一手握拳放在胸口，像日本卡通裡的電光超人；另一手前臂抬起壓蓋住雙眼。這樣子的他，艾德溫家的人懂，他是在表達：不要吵我，我現在很煩！ 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緊閉的嘴巴附近突然感應到有一個外來的異物，正試探性探索他的感官── 他移開手臂，緩慢的睜開眼…… 眼睛因為被手臂壓得太久，腫脹及乾澀使得視力模糊無法對焦，看不到觸近他嘴巴周圍的東西是什麼？用力地猛眨幾下眼，終於搞清楚原來是馬修的手指擺放在他鼻孔下的人中處，他正在探測丹尼爾是否還有呼吸── 「丹，我不想吵你，但是該起來吃晚餐了。伊凡叫了披薩。」馬修怯怯的說，低鳴的聲線含著鬆了口氣的萬幸。 丹尼爾坐起身，寵愛地揉揉馬修的頭頂回應：「好。」 馬修沒有再多說，只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即轉身跑進廚房，準備大快朵頤剛剛外送來熱騰騰的大披薩。 施點力氣爬起疲憊沉甸甸的身體，繞過大沙發走向廚房，他聽到馬修清亮的嗓音跟伊凡說： 「嚇死我了！丹還有在呼吸。他從來沒有躺那麼久過。」 緊接著聽到伊凡大笑的聲音，仰頭朝天的那種大笑。 走到餐桌前，拉開餐椅，丹尼爾在馬修身邊坐下。伊凡在他們對面，拿著陶瓷柄披薩鏟俐落的在純白色瓷盤裡各盛裝了兩大塊披薩，將餐盤推遞到他們倆面前後，他隨即轉身從櫥櫃裡拿出三個陶瓷雙耳小湯婉，為自己和他們兩人裝盛上他剛剛親自煮好，且最拿手的香蘋奶油南瓜濃湯；接著打開冰箱取出鮮奶油，隨性朝濃湯裡畫了個圈，再從食品櫃裡拿出rou桂粉，幫自己和丹尼爾的湯品裡揮灑少許，馬修的沒有，因為他不喜歡rou桂粉的味道。 一切就定位，兩人簡單和伊凡道了謝，三人隨即大快朵頤。 差不多解決了一塊披薩後，伊凡像小孩子一樣吸吮手指上的醬汁後，輕輕開口：「女人問題嗎？」看似漫不經心地飄忽卻又關切的眼神看著丹尼爾。 沒有作聲，丹尼爾嘴裡咀嚼的披薩尚未吞嚥下去，只輕輕點了下頭。他吃得比馬修還慢。 這個點頭，讓馬修愣是停止了咀嚼，一條起司絲僵垂在嘴角邊。 伊凡顯然冷靜多了，似乎一切早已在掌握之中。 「她一定很特別。若卡洛琳在這，她一定會說：那女生一定是很稀有的外來品種，來自六十億光年之外。」 馬修哈哈大笑，邊笑邊扭動嘴唇將那條起司絲吸進去嘴巴裡。 「或許卡洛琳沒有說錯。我完完全全被她吸引。…甚至…魂不守舍，食不知味。」丹尼爾說完，開始低頭進攻那碗濃湯。 「酷！」馬修像得到神蹟降臨的讚嘆了聲，表情充滿敬畏。 「真不簡單。」伊凡的語氣也盈滿佩服。關於竟然有這樣的一個女子出現，攝政了工作狂丹尼爾的心。 「可是，要她接受我、愛上我恐怕不容易。」丹尼爾覺得他們倆的不可思議感來得太快。 他決定學卡洛琳跳針跳快一點，「她有一個未婚夫。死了。空難。」 馬修和伊凡沒有講好，卻同時、同動作──手上的披薩硬生生跌落盤中！ 好一會的失神後，伊凡先行做出反應。 「這情況，確實有點棘手…」伊凡拿起另一塊披薩，若有所思送進嘴裡前幽幽的說。 馬修沒有作聲出主意，僅輕輕點著頭附和伊凡，這狀況有點太難為他才九歲的年齡。 三人一致沉默的吃著晚餐，好一會時間都沒有人出聲。 最後是伊凡率先重重嘆了口氣，開口說：「丹，她會真心走到你身邊的。我相信。看看我，就是一個例子。」 丹尼爾和馬修靜靜看著他。 「媽媽到天上去的時候，每個人都承受不住，我更是崩潰。但是，最後，我回家了。回到家人身邊，用祝福與勇氣接受這個事實，用真心的愛，好好愛著我身邊的每一個家人。感謝這麼多愛我的人守護我、愛護我、珍惜我。當時，我的失控讓你很頭大吧。想想那時候你是如何的包容我，默默守候直到我平安回家。那個特別的女孩會跟我一樣，感受到你真誠的心，帶著愛與幸福到你身邊的。」 丹尼爾揚起溫暖的微笑，很感動他這個親弟弟終於走出了喪母的陰霾。 邊聽邊頻頻點頭的馬修，也揚起一個超特大的笑容送給丹尼爾。 「她漂亮嗎？」呵呵，九歲的小馬修開始注意女生的外貌了。 用餐紙擦淨嘴角，他點點頭，「她，有一雙非常美麗的眼睛。」 「那你有像小說裡形容的那樣，被那雙眼眸盯著就動彈不得了之類的嗎？」馬修急急追問。 不是吧，印象中這小鬼對小說沒什麼興趣呀。 似乎查覺到丹尼爾和伊凡的疑惑，馬修趕緊澄清道：「坐我隔壁的那個小女生說的啦，說甚麼她jiejie交男朋友了，還說她jiejie被男朋友壁咚在牆上動彈不得的奪走了初吻之類的。」 伊凡與丹尼爾兩人聞畢開始大笑。小馬修也脹紅臉頰羞怯的傻笑。 「馬修啊，好奇這個對你當科學家恐怕沒什麼幫助呦。」伊凡疼愛的口吻說。 哈哈哈哈~~~~ 兄弟三人開心的度過了今天這頓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