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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信儿,本不该让公主忧心,只是其中牵涉重大,若不及早让公主有个准备,便是臣的罪过。” 她从这话头里嗅出了不安的味道,不自禁地侧过身来,与他相对着。 “臣这里有几句话,说出来供公主参详。据臣所知,宫中内档确有记载,先帝驾崩的那年曾巡幸东南,慕贵妃伴驾,途中身怀龙种。先帝殡天三月后,贵妃娘娘才产下皇子,然而却是个死胎。那时因公主也已奉旨去弘慈庵礼佛,后宫便算她无所出,赐与先帝殉节。” 高暧口唇微张,随即又咬唇将话头咽了下去。 对她而言,这事可算是石破天惊,原来自己竟真有个未曾谋面的弟弟,可是既然他知道那可怜的孩子一出生便离了人世,为何却还来问她? 她只觉一头雾水,可转念想想,似是又从那话中悟出了什么,只是那念头太过匪夷所思,实在不敢往深处去想。 徐少卿像润喉似的又抿了口茶,冷凛的目光却瞥着门外。 “公主的兄弟便是大夏的宗室血脉,臣说句大胆的话,若当真早夭了,虽说是损了一分江山气运,可也是命中之数,然而倘若不是这般……” “厂臣可是听说了什么?” 她冲口一问,连手也抖着,心中不知在期待些什么。 他瞧着她那来兴劲儿,不由暗叹,到底是吃斋念佛长大的,心头宽,全然看不出这其中的深浅。 看来,话还须再点透些。 “公主许是忘了,那孩子虽是皇子,可也跟公主一样,流着夷人的血脉,身份特殊,倘或他此刻已长成少年,又身在夷疆,被些别有用心之人怂恿,公主以为后果将会如何?” 高暧悚然一惊,半晌怔怔不语,脑海中反复品着他这几句话,越想越觉心惊rou跳。 “厂臣的意思莫非是……这回夷疆之乱便是因着他?” 他狐眸中闪过一丝嘉许。 到底还是个通透人,稍稍多费些口舌,便也点醒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夷疆既是出了乱子,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管,就算眼下支应不开,早晚也会腾出手来。到时天兵一至,龆龀不留。倘若查证那叛首与慕妃娘娘和公主有所牵连的话,届时获罪的可就不是他一人了。” 这几句话如同洪钟大吕,她只觉双耳嗡嗡作响,恍惚了片刻,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仍有些难以置信。 “厂臣,你可能确信……那孩子就在夷疆么?” “其实臣今日要公主来,便是为此。” 他将面前的茶盏向旁边拂了拂,手搭在桌子上,微微凑近了些:“臣之前说了,这事也是刚刚得着信儿,不明真伪,但夷人这次作乱,却推了个少年为首,却是确凿无疑。可当年小皇子早夭是宫中明文所载,定了案的,如今怎又凭白冒出一个来?这其中定有原由。” 她心中也自为这个纳罕,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更是奇了。 “厂臣这话莫非是说,有人故意这般做,为的就是……” 话刚出口,却被他突然截住话头道:“臣什么也没说,无非是给公主提个醒,虽说这次南下夷疆是奉了圣命,但如今情况有变,便先不用急,索性在这陵川城内多将歇几日,待臣把那头都摸清了,再拿个章程出来,与公主参详,可好?” 他表面上说得轻描淡写,实则更显得这事处处透着凶险,若别人处心积虑害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通世事,自来也没什么主张,如今还是要靠他。 回眼看过去,见那双眸子不知何时又敛去了寒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色,又似乎蕴着些别的意味。 她虽是有些懵懂,却也知道这世间万物都有缘法,样样抬不过个理字,怎的到他这里,就全然不同,变得难以捉摸了呢? 高暧忍不住想,假若皇兄没有降诏让自己回宫,该当这辈子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才对,莫非就为那阴差阳错的一晤面,便叫他惹上了心田,从此把一切都改变了。 若这真是缘,天意又应在何处? “厂臣,我有句话想问,不知能否诚心相告。”她酝酿了半天,终于说了出来。 “公主请问,臣知无不言。” 徐少卿答得恭敬,纤长的手指拈着茶杯盖,又在闲雅至极地轻拂着盏中的沫子。 这模样让她微觉心慌,瞧不出有几分真心实意,想了想还是问道:“云和不过是个闲废的人,咱们又素不相识,厂臣为何如此费心,处处帮衬着我?” 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再木讷的人,总也有几分死心思,何况本就不是个蠢人,这话早晚会问出来。 轻轻搁了茶盏,眼望着窗外,悠然道:“臣祖上原是在册的淘金户,大夏开国两百年,这天下的矿都叫官家占了,想淘也没个去处,要活命就只有务农为生。可朝廷定下的户籍改不得,金子照样得交,于是便只能收了庄稼,打了粮食,贱卖了,再换成金交与官府。遇上年成好,交了课金兴许还能勉强糊口,若是遭了灾,便只能逃荒,越逃越穷,越穷越逃,几辈子下来就不知到了哪里……” 她见他答非所问,突然叙叙的说起往事,更是奇怪,可听他用平淡的话语说着诸般惨事,却是闻所未闻,不由又为之吸引。 只听他继续道:“那年家乡发了大水,乌泱泱的决堤而来,不知死了多少人。家里房也毁了,田也淹了,可东家的租子和官府的课金照样要交,娘和jiejie逃不动,都饿死了,爹带着我一路乞讨到了京城,自己也不成了。臣那时才只五六岁,哭得死去活来,偏巧碰上个人,愿出棺材钱把爹葬了,只让我跟他走,臣便这么稀里糊涂进了宫。” 说到这里,他声音也沉了下去,眼神中少有的含着愁苦,仿佛又回想起了当年的凄然无助。 高暧从没听过这等人伦惨事,却也被触动了心弦,原先只道自己是个可怜人,如今和他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不值一提了。 “厂臣莫要难过,那些都已是过去的事,如今你身居高位,也足以告慰父母和长姐在天之灵。” 徐少卿缓缓摇头,沉沉地笑道:“公主误会了,臣并不是觉得难过,只是想想从前,觉得恍如隔世,现下这些都不像是真的。人这一辈子,兴许只有遭逢大难,把苦都吃尽了,才能否极泰来。” 他说着,又转向她,余尽的笑意中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 “那日奉旨去弘慈庵,臣一见公主的面,不知怎的便想起当年的自己,虽未曾谋面,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