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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呼天抢地,竟是忘了起丧。于是边哭着边找了个人,颤声道,“吩咐下去……二爷回来了,启乐……超度……” 乐声一起,悲天泣地,不足千户的清平镇便是尽人皆知,都叹,这易老将军一门果然离了京城便失了根基,孤儿寡妇十几年好容易得着一桩喜,竟又做成了丧,看来这新媳妇也是个命薄的…… 蓝月儿守在身旁,看老太太大张嘴呼嚎,老目中却落不下多少泪,嘴唇也似哆嗦着有些发青,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上了年岁的人可别这一通伤心背过气去,如今她桓儿尚小,老太太要是有个好歹,这一番家业岂不都要落在老二手里? 于是顾不得给自己抹泪,赶紧一边抚着老太太胸口,一边劝,“承泽!桓儿!你们收声!顾念老太太,老人家本就伤心,这一顿哭,要伤了身子了!” 承泽闻言立时抬头看,确见老太太脸色已是有恙,便赶紧强忍着住了声,一边抹了泪,一边拽过依然哭声不止的承桓也给他擦了擦。兄弟二人依旧跪在身旁,随了蓝月儿一同劝慰老太太。 枯老无泪,干嚎了这半天,老太太只觉得心口撕裂干疼,气直往上涌,眼冒金星,头晕不已。看膝下孙儿齐聚又都心急她的身子,便也不忍,只得慢慢住了。承泽撑着老祖母的身子,蓝月儿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擦了泪,又敬了热茶上来。 老太太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热茶润过肠胃,才觉闷在心口的浊气略疏散些,又听闻灵堂外的诵经声与家下人的哭声,不觉粗声长叹,“唉……” “老太太,刚下头回说,已陆续有人来祭拜,过一会子,这堂上怕是人多嘈杂,不如我先扶您老回去歇着,待到了时辰再来祭?” 老太太轻轻闭了眼,摇摇头…… “老太太,您放心随姨娘去,” 见老人家不应,承泽也帮着劝,“这里外应酬,我去帮衬着管家,若是有什么决断不了,再去回您。” “是啊,如今承泽也大了,这些年也历练,他帮衬着再没有错的,若您还不放心,还有我在边上出个主意,再无不妥。您看……” “别说了,”老太太睁开眼睛,缓缓道,“吩咐人都出去,关门。” 这一句让就近听到的蓝月儿和承泽都有些不明白,关门?这灵堂本就是要大敞了给人吊唁的,为何要关了? “去。” 老太太催了一句,再有什么疑惑也没人敢多问,蓝月儿赶紧依话吩咐堂中照看香烛、随起举哀的一应人等都退了出去。待人走干净,承泽和承桓兄弟二人合闭了两扇黑漆门。 空阔的灵堂立时暗了下来,只有灵台上的长明灯和两盏白烛,应了白幔白幡,并那牌位后白布遮了的人型,阴森森的。眼前的景象不知为何竟让蓝月儿有些心虚,禁不住打了寒战,搂了承桓,快步走到了老太太身旁站定。 “过来。” 老太太这一声唤,沙哑的声音依然掩不住言语中的威严和凄冷,承泽心纳闷儿,这是在叫谁?巡视堂下,这才注意到灵前蒲团上那个素白的人,是……嫂嫂…… 蓝月儿倒似明白几分,看那跪着的人不动,她轻声叫,“静香,静香,老太太叫你过来。” 低头念佛早已神游不在的人终似醒过来,身子略一颤,慢慢抬起了头…… 看着她,蓝月儿在心里轻叹……第一次见,是成亲时的新房,那时周身红彤彤的倒显得身量不足,仿若受不住那一脸的脂粉,扛不动那一身凤冠霞帔,如今这一身孝,洁净淡雅,再配上这一副小巧的眉眼,白烛惨照,竟显得靡颜腻理、冰肌莹彻,真真一个水当当的小美人儿。难怪那病怏怏脾气古怪的易家老大成亲后,竟连房门都不出,整日搂着这小娘子,想尽这如花似玉的年华如花似玉的人。只可惜福大没命受,这才几天的功夫,就他那身子,恐怕连个依靠都没给她留下…… 寂静中,静香抚了衣裙正待起身,忽地一顿,她悄悄抬眼看了看老太太,抿抿唇,又规规矩矩跪好,而后,离了蒲团,跪在冰凉的地上,双膝为足,往老太太身边去…… 看她一步步挪来,承泽微微蹙了眉,怎么好似从未见过,那日喜宴敬茶,可是她? 终于到了老太太身边,她佝腰跪在脚下,依旧低了头…… “抬起头来。” 静香不敢违抗,直起身,仰起头…… 看着眼前这张脸,老太太忽然觉得心口闷痛,握着佛珠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强压了,慢慢抬手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照准她眉心的那一点,狠狠地刺下…… “哇!”承桓吓得哭了起来,蓝月儿赶紧将他搂进怀中。 ……朱红的血那么艳,那么浓,那么热,细细一缕,流过她冰冷白皙的脸庞,便似随之冷却,相融,仿佛冷白玉上一抹绯红的底纹…… 突然一颗泪从她的眼中滚落,承泽的心忽地一紧,疼…… ☆、第二章 荷叶清心 “青蔓,青蔓!” 外间上夜的紫螺赶紧掌了灯进来,打起一边帐帘,见承泽已经坐了起来,问道,“二爷,你怎么就醒了?” 看着眼前的紫螺,承泽这才想起昨儿回来的匆忙,将青蔓留在了贺府,说是今儿再着人接她回来,谁想这一夜睡不安稳,竟是糊涂了。遂对紫螺笑笑,说了句“我起了。”便要下地。 “二爷,”紫螺一边赶紧给他披了袄,一边劝,“这才睡了不到两个更次,再歇一会儿吧?” “不了。”承泽应了一声,觉得嗓子干疼,“紫螺,茶。” “哎。” 紫螺服侍承泽穿好袄,这才去斟了茶来。一眼看到承泽在穿昨儿回来的那件袍子,心里不由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糊涂油蒙心,“二爷!昨儿夜里孝袍做好已经送了来,我熨好在那儿晾着,原是该换了,竟是一时忘了,我这就取了来。你先喝茶。” “好。” 承泽褪了外袍,接了茶。guntang的茶冉着热气,熏着他的双颊和眼睛,昨儿哭了一天,酸胀难忍,这么一熏,竟是舒服许多。 紫螺取了孝袍进来,看承泽刚说渴,这会子又不急着喝,心想,莫不是茶太烫了?懊恼没记住青蔓交代的话,该先试试水温才是。正琢磨着,承泽已搁了茶碗,紫螺遂伺候他洗漱梳头,又着了孝袍孝褂,依旧束了银冠,勒了孝带。 穿戴齐整,承泽便往外走,紫螺跟着说已经吩咐厨房这就做了早饭过来,承泽说不必,心燥,不想吃,紫螺想再劝,却见他已大步出了门,不觉倚门叹了口气,心说,青蔓jiejie你可真是一刻离不得啊…… 承泽出了自己住的芳洲苑,往停灵的合宜园去。已是深秋时节,天越发短,此刻不过五更天,天边虽零星挂了几颗星,却仍是一点亮都没有,只觉更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