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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年想象了一下那种血腥的场面,被刺激得一记好多年,现在还能时不时从脑子里蹦出来。 他自我安慰的工夫一向一流,这会豁然开朗,便又开始琢磨起了之前的问题。 “管他呢,先前他给的图纸不也没错吗?”西北王道,“把那个汉人叫过来,本王亲自问问他。” 他扬起手,匕首在手中转了几圈,精准地插在了图纸上帝都的方位,只余刀柄微微颤抖。 与此同时,京城中,晏离闭目端坐在漆黑一片的房内,寂静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他感到了一丝气息,微弱到难以辨识,自非常遥远的地方而来,但是足以借此推断,气息的主人有多么强大,从过去到现在,他所知道的人物里,“这一位”几乎可以和司法天神媲美。 “连城?”他蹙起眉头。 天帝所选派的人,竟然是他? 好大的手笔啊。这是非置那两人于死地不可了。 这平和的假象之下暗潮汹涌,天人势力各自汇聚,帝都风起云涌龙争虎斗。应劫之期之前,已经没有多少安宁的时间了。 门窗被寒风吹得砰然作响,灰云密布这一方天地,春天仿佛不会再来了。他长叹闭目,仿佛可以听见大地上千家万户,野鬼哭嚎。 神无情,却会悲悯。但有时候,连神也无能为力。 第31章 番外 从前的事 他跪在轮回镜前,静静闭着双眼。已经不记得跪了多久,四周依然是一成不变的寂静,甚至连风流动的声音,也传不到这里。久而久之,仿佛还未魂飞魄散,就已经不存在,同化在天地间了一样。 天庭总是这样,不知道时间流逝,也不知道世事变幻,生命漫长到无趣,却也短暂到如同只活了一天,而重复了千万年。 他既不挣扎也不反抗,一动不动,自跪在这里起,就不再有任何动作,哪怕是移挪一下已然麻木的腿或胳膊。神并非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比起凡人来,忍耐力几乎没有上限的,众仙,除却生来神明,有谁没有经历过比这更甚千百倍的痛楚。身体上的疼痛不过是最低等的考验。 他闭着眼睛,目光却似乎低垂着看向轮回镜中,乌发披散下来掩住了神情,嘴角的弧度再平静不过。 一个被贬谪的神明,即便关闭通天神识,废去所有法术,落难到了寸步难行的境地,他也不会是一个惶惑无知的凡人。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是衣袖走动间拂过下摆的声音,不急不缓,懒懒散散,好像不是特意而来,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到了此处。 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此时,却也没有贸然回过头去。 “时辰到了?”跪在地上的谪仙淡淡道,“可想好了如何处置我?” 那人遥遥站住了,似乎在为一下便被识破身份而微讶,这讶异也是恰到好处的,如同戏台上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实则身在故事之外,知晓一切的前因后果,也明白未来演变,却只是微笑着配合演出,不去惊扰与改变。 无论这故事是好是坏,他心中是悲是喜。 一身洁白的仙人遥遥站着,看向背对他长跪的背影,微微地笑了。 “我无权处置你,只不过老朋友来聊聊天罢了,”他说,“你可知你此番罪名为何?” “洗耳恭听。”那人的平静泡沫一般,一碰就破,本性难移地从语气中流露出嘲讽来。“擅动私情,包庇罪人,无视天规,不敬苍天,还有呢?” 镜仙微微叹了口气,“他本不该生情窍,执掌天规者并不需要这些累赘东西,你竟从未想过,害他这一劫,也是一罪吗?” 对方轻笑出声,周身云烟都被搅得微微散开来,“这你得去问他,问他是不是后悔当日以权谋私,留我一命,问他是不是后悔后来肆意妄为,滥动凡心。” “若他说悔,那我不算害他,你们大可重新把这个天神迎回神殿,他依旧是那个无心无情的连阙。” 大约神的爱恨与凡人便不同在这里,他说这话时,没有半分强求或忿恨,不过是平铺直述,拿得起,也没什么放不下。求而不得,便不再求。 镜仙不置可否,“我不问他,却要问你一句。你是悔也不悔?” 那人睁开眼睛,瞳孔中一霎那流转过光华,却又瞬间被禁咒压制,暗藏其中的来自双方的较量转瞬即逝,连云烟都没有惊扰半分。 “我?”他笑了,不再是闭目忏悔的样子,周身气度仿佛剥落下蒙灰的泥塑,露出毕现的金身锋芒来。 “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 镜仙当日无意中窥见轮回镜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时,就应该明白,他命格主杀伐,我行我素,桀骜不驯,不论再历经几世几劫,是神仙或凡人,都改不掉骨子里的睥睨众生的姿态。 天帝所想与他截然相反。“褫夺身份,洗去前尘,看他傲从何来?” 镜仙当日听罢默然,并未反对。只心底微叹,此番输赢争斗,竟要搅得天下不得安生。 他走上前去,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在谪仙眉心。 “从今往后,好自为之。” 禁足的咒术解开了,那人却没有立即站起身来。 “我有一个遗物,”他道,自顾自地伸出指尖将脖子里挂的东西从纹饰繁复的衣领下勾出来。 纵然是淡定如镜仙,也忍不住为他遗物两个字扶了把额。 “你未必回不来……陛下从不赶尽杀绝。” “我知道,”那人仍跪着,抬头看他,笑了笑,“那家伙,只不过想所有东西都在掌控下,仇却是不记的。” “只不过,能回来的,只怕不是原本的我和他,事事都遂那老头儿的意,也太让人不高兴了……这块玉,烦请你帮我交给离火,就说就给他做个念想。” 他说着把那玉从脖子上扯下来,递了过来。镜仙没有伸手去接,他低头仔细看了看,意味深长道:“灵石?就连陛下那也没有多少,你哪来的?”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对方坦荡道,“我家那谁给的呗。要多少有多少,老头儿自己穷可别掂量着别人跟他一样。” “第二次了……”镜仙无奈道,方才他忍住了没有纠正,这次却非得为他家天帝正一正名,“第一,陛下并不老,第二,陛下也不穷,第三……” 他对上了那人的眼睛,“第三,我为何要帮你?” 只是片刻间,两个老狐狸就已经交换过眼神,彼此都知道对方对这块灵石的真实用途一清二楚。 跪着的人笑得露出了牙齿,白森森的,颇有种威胁的意味,说的却是,“举手之劳罢了,镜仙大人不愿帮就算了。” 他把小巧玲珑的石头搁进袖子里,兀自哀叹,“可怜啊可怜,这么多年的情谊,这点小忙都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