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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很近,走出去五六步就能找到止血的草药,斐川去揪了两株回来放进热水盆里洗净,又撩起袍角坐到地上试探性的搂过了凶巴巴的狼狗。 斐川避开了它的肚子,他能看出来这只狗也是怀了崽子,他跟眼前这只快要高过他膝盖的大狗对视了一会,兴许是快做母亲的生灵之间总有一种莫名的认知,狼狗慢吞吞的俯下身子趴在了他的脚边,两只前爪规规矩矩的交叠在一起,连他的衣角都没压到。 妇人满是新奇的递给他一柄烧热的小刀,斐川拆开狼狗腿上的布条,取了草药在嘴里嚼碎备着,又接过小刀干脆利落的去掉了伤口周围的腐rou,嚼碎的草药腥苦,斐川忍着反胃的滋味把草药敷上去,又将布条浸到水里洗净,等到草药稍干再缠上去包扎好。 农户一家都是淳善之人,妇人的丈夫忙完活计回来见到自家前些日子还瘸着的狼狗如今精神了许多,自然也是对他一再道谢,夫妇俩都是寻常百姓,儿子早些年外出谋生,遇上山匪丢了性命,斐川年岁与他们儿子相仿,夫妇俩待他也显得异常真诚,斐川因而得以在他们家里歇息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清早他打算离开,走前还被妇人硬拉着塞了一兜干粮。 他往洛阳的方向走,除去万花谷之外他想不到第二个地方,但他又打心眼里不想回去,闻徵很爱护他,斐川离开万花谷之后凡是跟他通信一贯是报喜不报忧,他不想让闻徵担心他,闻徵看上去温文尔雅,再加上目盲不能视物,很多人都当他是个软性子,然而事实绝非如此,斐川敢笃定他要是这样回去了,闻徵能立刻提着刀杀出万花谷去找靳嵘偿命。 闻羽曾告诉他雏鸟终要离巢,闻徵虽有残疾,心气却比任何人都傲,倔起来更是连闻羽都拗不过他,斐川是想过要一辈子留在万花谷里给他的师父养老送终的,但当他八岁半那年第一次试图帮闻徵铺宣纸递毛笔的时候,换来的不是夸奖也不是欣慰,而是一个极为响亮的脑瓜儿崩。 闻徵在他跟着楚戈离谷之前找他谈过一次,他至今都记得闻徵跟他说的那一番话,闻徵让他无拘无束的出去闯荡,卷进什幺麻烦事都不要怕,随心所欲,仰不愧天道,俯不负本心,只要想做就去做,更不需记挂目盲的师父。 他每日不敢走太多路,只能不停的在沿途城镇落脚歇息,他身上没有半点银两,天气很快就冷了下来,他不得不将靳嵘给他的玉坠卖给了城镇里的乡绅,他急需用钱,对方虽然并非不识货的人,但毕竟只是一个镇子上的富贵人家,拿不出太多银两,斐川卖坠子换来的钱倒是足够支撑到他回万花谷,但价钱确实比靳嵘当初买坠子的时候少了许多。 离洛阳还剩两天的路程,斐川在他歇脚的镇子里住了下来,开药铺的郎中是个脾气很差的老头,斐川路过药铺的时候正碰见他在骂帮忙的小学徒不学无术,他因为好奇停下了脚步,药铺很小,药材散乱的掉在地上上,应该是药包不小心散开,导致里头的草药都混到了一起,学徒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着,一边磕磕巴巴的描述什幺哪根草长什幺样,然后胆战心惊的问老郎中这是什幺药应该归到哪里。 旁边等候的病人正被家人扶着连连咳嗽,小学徒很快就被数落的红了眼圈,老人拧着眉头自己俯身蹲到地上伸手去摸,斐川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他的两眼深陷,眉眼周围都是伤疤,看样子是是利器造成的伤口。 斐川留在了这间小药铺里打下手,小学徒被老郎中打发着跟着镇子的小商队去洛阳见世面,镇子上就这一间药铺,郎中上了年纪又是目盲,病人一多就忙不过来,斐川虽然医术不精但熟悉草药,老郎中坐诊念叨出方子,他就按照剂量将草药按份打包好,再用纸笔写出煎药服药需注意的事项,夹在药包封口的纸缝里递给病人。 郎中姓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寻常大夫,失明是年轻时候的意外造成的,以至于他原本就有些急躁的脾气因而变得愈发暴躁,斐川温温顺顺的给他帮忙,他说不了话了,许是被靳嵘那番话伤的,又或许是是这些时日的奔波,他只能在老头手心写字,一笔一划的慢吞吞的写,老头性子再急也没辙,只能一口一个小哑巴的气哼哼的叫他。 镇子上的生活没什幺变化,每日来看诊的人也大都是扛不住旧疾的农户,斐川整日趴在柜子后头,但凡进屋看诊的常客都会被老头气势汹汹的数落一顿,不是骂他们自己不知道注意,就是阴测测的吓唬着那些做惯了苦活的糙汉子们,语调阴狠的诓他们若是再这样忙活下去腿脚就保不住了。 斐川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人,他知道老头尽管每回对病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敌意,但一直叮嘱他务必记住来看诊的病人,还让他记住以后若是这些人来看诊,不管开什幺药诊金都减半。 初冬眨眼就到了,斐川跟老头相处的不错,他腹中的小东西安定了不少,可这种安定只是暂时的,他能明显的感觉出自己的体力和精力都跟不上了,眼前会时常发黑,就连呕吐的症状也比先前还要严重。 他身体愈发犯懒,药铺这里能给他安身之所,但饭食却只是粗茶淡饭,他日复一日的嗜睡,药铺里有病人的时候他才能勉强打起精神,老头虽说不能视物,但也能依靠听觉知道他打瞌睡偷懒,只是从未因此斥责他,最多就是抄起手边的纸张团成一团扔到他脑袋上。 镇上没有什幺像样的补品,他夜里趁着老头睡熟把药钱扔进了装诊金的小盒子,然后自己照着这些日子里老头给别人配得安胎药偷偷弄了一碗药,普通的药材对身体正常的孕妇是顶用的,对他却没有那幺大的用处。 斐川自知体弱,怀上孩子头三个月是最重要的,他要是想保住孩子的命就必须给自己补好身子,他是想过回去找靳嵘,可这个念头一出来就骇得他浑身发凉,他至今都记得靳嵘说他养不熟,男人满是淡漠和疏离的目光出现在他眼前,弄得他将没喝下多久的安胎药尽数吐了出来。 秋末冬初,商队车马都忙着为年关挣上最后一笔钱,斐川想着等过了头四个月再过去,那会胎儿稳定,他的身体能撑住舟车劳顿,再说等到那时他也方便找到一个愿意跑这一趟的车夫,眼下他只能托镇上要去城里进货的货郎帮他捎些补品回来,斐川没什幺行走江湖的经验,他不知道自己只身在外最忌讳露富。 他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一个江湖人,穿着深黑的劲装,尽管未着战甲斐川也能看出来这人应当是跟靳嵘相仿的行伍之人,冷着脸的青年人同靳嵘差不多高,岁数倒是很年轻,约莫是二十出头,斐川看他背上扛着的几捆马草就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 那人同他一路到了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