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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他以为琴莺还有更多问题要问,可她却没有问,只是安静地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甚至称不上悲伤。曲鸿迎上她的目光,忽然就懂了心如止水的意思。止水之中,不仅是时间,连情绪也是内敛的,沉在深深的潭底,不管悲伤或是喜悦,哪怕蔓延到天荒地老,水面上却仍然平静无痕。 而后,琴莺坐回琴前,又弹了一曲。 * 这一曲弹了很久,曲鸿不言不语,安静地等在一旁。 这一次,琴弦在琴莺的手底铮铮而震动,奏出的旋律大起大落,哀恸凄婉,如泣如诉,曲鸿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抛进寒潭之中,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根冰针刺入耳朵,他眼睁睁地看着水面淹没头顶,悲伤侵入百骸,而他滞在原地,六神无主,惊惶失措。 这绝非寻常人所能奏出的旋律,曲鸿带着震惊的心情,凝望着琴莺的背影。 说来此人的来历出身、武功套路,他根本一无所知,上一次琴莺与义父见面时,他只不过是个孩童,对她说过的话已经全然不记得。他虽称她做姑姑,甜言蜜语讨好她,却与她并不相熟,只不过要办成这件事,除她之外,实在没有别人可以依靠。 他从来都是孑然一人,以日月为伴,与孤独作友,连亲生爹娘的名姓都不曾知晓,仅有的义父也死于非命。好容易遇到一个可以依靠之人,可他却亲手扯断了那份触手可及的牵绊,扯出的伤口正淋漓地滴着血,痛楚像千万柄利刃,从四面八方抵住他的喉咙…… 好冷,好痛,痛得他肝胆俱裂…… 这琴曲会侵蚀神智! 他猛地回过神,立刻以手指捏住另一只腕上的会宗xue,运功调息,以内力将双耳封闭,也将风长林的身影从脑海里驱散。 琴声变轻了,但仍然还在,细微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鼻子,眼睛,浑身上下每一个缝隙,牢牢地钳住他的心。痛楚虽然消弭,悲伤却无处不在,悲伤是如此沉重,他明明分毫未动,却已耗尽全部的气力,连站立都成了负担。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曲子。 琴莺终于停下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她还像昼时那般端坐在琴前,问:“鸿儿,这曲‘百花恸’,你觉得如何。” 曲鸿从漫长的噩梦里脱身,慢慢平复了呼吸,才道:“姑姑的琴自然是极美的,只不过,百花一齐恸哭的声音,实在太过悲伤了。” 她淡淡道:“为他践行,不是刚好么。” 曲鸿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琴姑姑,我本不想将您扯进江湖纷争里,但您是义父唯一的故人,所以我只能找您帮忙。” 琴莺站起来,平淡道:“无妨,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知道理由。”他答道,“他死的时候,身上被刺了十八剑,惨不忍睹。无论如何,至少应该有个理由。” 琴莺像是想起了往事:不施苦痛。这样的人,纵然该死,也总该死得有个理由。” 房间一角,屏风背后,忽然传来“咚、咚”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木料。曲鸿浑身一凛,问:“什么声音?” 琴莺却早有所料,答道:“看来箱子里的老鼠已经在躁动了。” 她带着曲鸿绕到屏风背后的角落里,这里竟然放着一个大号木箱,质地和屏风相似,都是上乘藤木,箱盖上饰有凤纹浮雕,箱口以白铜雕花锁作封,看起来像是盛放珠宝首饰的器具。 可此时此刻,突兀的撞击声正从里面传出。 琴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俯身把箱子打开,里面非但没有珠宝,反倒赫然蜷着一个杏黄裙的女孩,她的身上被绳子绑了数道,嘴也被布条牢牢捆着,正徒劳地屈起膝盖,往箱壁上撞。如此倔强的脾气,不是程若兰又是谁。 曲鸿吓了一跳,昨晚他诱骗程若兰饮下金花茶水,趁她昏睡时将她背到莺歌楼下,拜托琴莺关押。但他没想到琴莺竟将她放在自己的房间里。 方才的所有对话,她一定都听到了。 正因为听到了,所以她的面色惨白如纸,只有双眼写满愤恨与惊恐,以她能做出的最恶毒的方式,狠狠地盯向背叛者。如果眼神可以成为剑刃,恐怕曲鸿早已被她刺穿了胸膛。 曲鸿想,不过一天之前,这个女孩还在为了无聊的事与他拌嘴。现在,她却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这才是属于他的江湖模样,而先前的平静与快活,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他很快镇定下来,冷漠地往箱里扫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向琴莺,道:“她的师兄行事谨慎,所以我才以她为饵,将其余两个引到这里,琴姑姑只要叫他们上来,便可以当面对质。以姑姑的身手,他们只要进了这门,便别想逃出去。” “鸿儿,你做得很好,”琴莺点头赞许道,“不愧是曲渊的儿子。” 曲鸿不禁一怔,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连曲渊本人也没有。 这时,琴莺忽然抬起手,并起两指,径直往箱中刺去。 曲鸿见她瞄准的竟是女孩咽喉,瞬间慌了神,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惊道:“琴姑姑,你做什么!?” 琴莺侧过头,挑眉道:“我先杀她,再把另外两个叫上楼来审问,你为何要拦我?” 曲鸿道:“她……她只是个后辈,虽然身在潇湘门下,却不一定是凶手。” “哦,你舍不得杀她?”琴莺的眼神一变,变得清冷凌厉,慑人心魄。 曲鸿立刻改口道:“并非如此,只是留她作活口,才好要挟他的师兄说真话,倘若杀了她,另外两个跟着引咎自尽,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原来是这般考量。”琴莺微微一笑,慢慢垂下了手。 曲鸿点头道:“正是。”佯装出镇定自若的表情,心里却更乱了。他虽然背叛了风长林,却没打算对师兄妹三人下杀手,可他此刻才隐隐察觉,自己的计划里,恐怕低估了琴莺这个变数。 琴莺玩味地瞥了他一眼,才退到门外,吩咐侍女道:“把楼下两位客官也请上来吧。” 侍女恭敬道:“是,小姐。”转身下了楼。 琴莺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边暮色已沉,满城的灯火亦已亮起,银河般散落在天水交接的地方。 她喃喃道:“看来今晚会是个难眠的长夜。” * 风长林等在一楼,心急如焚,视线时不时地飘向台阶的方向。 侍女引着他与乐诚落座而憩,取来上等茶具,担在桌上,将茶壶下面的小炉引燃。 茶壶不算大,可文火实在细小,慢慢煎了许久,壶口终于有白气徐徐冒出,壶盖边缘发出轻微的震动。风长林动手去提,却被侍女拦了下来:“客官,这龙井嫩芽,切不可用沸水直接冲泡,不然会坏了茶性。您再等一等,我将火熄了,待这水放到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