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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的胡太医还不是太医,他有个风流之极的名字,叫做胡玉树。 胡玉树天资聪颖,不仅家传的医术一学就会,便是各种偏门医学也广有涉猎,且能融会贯通,所以二十二岁时就得了神医的名号,从家中独立出来,在长庆坊开了家医馆。 提到这玉树医馆,虽是名声在外,但来此看诊的却是门可罗雀。其实刚刚开馆的时候,这玉树医馆可说是门庭若市,但当时的胡玉树年少多金,一心扑在疑难杂症研究上,凡来此看诊的,只收药费,不收诊金,只是需得答应帮他试药一次。那些新配出来的药方,胡玉树自信是管用的,只是用药的分量拿捏不准,且不知是否会有副作用,急需找些人来试药。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还当占了天大的便宜,不过试药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而大多数人试了药也确实并无不适,只是一月间总有那么两三个倒霉鬼要么长了满身的疙瘩痒得受不了,要么胸闷气短脸色发青几乎去了半条命。这么一来二去,看诊的人渐渐少了,到后来若非得了别处治不了的病,几乎没人到玉树医馆来。 无人试药,胡玉树的研究无法继续下去,很是犯愁,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金发碧眼的胡人歌女出现了。这胡女头一遭来医馆看病,也不过就是寻常风寒,也活该那胡女倒霉,试药一次,竟试成了半身偏瘫。这一来胡玉树愧疚之极,遂胡女留在身边,日日端茶送水,殷勤服侍。半年后,胡女的偏瘫医好了,两人也已经情根深种。 胡家也算是京都名门,自是容不得胡玉树娶一个来历不明的歌女,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个胡人更是要不得。但那时两人几乎好成了一个,胡玉树哪里肯听家中长辈的话,就在医馆跟胡女私自成了婚,带着他的新婚妻子离京私奔,在当时京中闹出了好大的风波。自家儿子做出这种逆德悖礼的荒唐事来,胡玉树的父母几乎气死但却毫无办法,末了也只当白养了这个孩子。但—— 五年后,胡玉树突然回来了。 一身狼狈地回来了,破衣烂衫身无长物跟乞丐没个两样,胡子邋遢骨瘦如柴昏倒在胡家门口。胡家本着医者慈悲之心把人抬回去救治,收拾收拾整干净了一看,竟是自家失踪已久的儿子。 回来后的胡玉树竟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捣鼓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材,还依着父母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平凡女子,安安生生过起了日子。三十岁那年,宫中太医院人手不足,从民间招选太医,胡玉树报了名应了试,就变成了胡太医。 但出走的那五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胡太医对谁也绝口不提。 从那天起,胡太医便每日来替离落施针。楚君慊不放心,总要搂着离落在一旁看着。离落疼得很了,也不吭一声,只是将头埋在楚君慊怀里死命咬他的衣襟,不过半月工夫,楚君慊每件冬袍的前襟上都多了好几个窟窿,堂堂帝王一时间竟连个能穿的衣服都没了,只得着针工局连夜赶制新衣。 这半个月来离落亦是过得苦不堪言。从前虽不能走动,双腿毕竟还能挪个窝,可这半个月因怕不小心碰到银针移了位,除了方便时,离落一双腿都被宽布带牢牢捆在床上分毫移动不得。 好在还能看书——离落最近迷上了西域风物志,西域的雪山、时令河、沙漠、绿洲……各种地形地貌他已烂熟于心,乃至西域风土人情、历史传说、各类物产,乃至楼兰古国已经消失的城郭图,阿塞罕沙漠季风……离落都有涉猎。这也亏了楚君慊是个皇帝,诸般古籍秘本寻常人家几十年都不一定搜集得到,楚君慊只需一道圣旨下去,马上就可解决。 李越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当下五坊巡城使当得好好的,却偏偏被皇上挪到了风口浪尖的禁卫军副统领位子上。李越这人,白学了一身功夫,却是个胸无大志的主儿,对他来说,当一辈子的下五坊巡城使已经是他的终极理想。没老死在巡城使的位子上,可说是李越人生的一大失败。 不过看在禁卫军副统领俸禄高的份上,他也勉为其难地做了,有了这些俸禄,就能给娘请个人帮着做饭洗衣,娘就不用一把年纪还那么辛苦了。 若是这时有人跟他说,五十年后,他李越将终老于正一品镇北将军的位子上,封忠勇侯,荫及三代,他定会一拳捶过去,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第二十六章 铁面无常非铁面 正是阳春四月的时节,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离落的脚筋还没好利索,楚君慊正抱了他在庭前晒太阳,安西都护韦自华八百里加急的密信直呈御前。 楚君慊扯开信封,扫了两眼便眉头深皱,等他看完了,离落问:“是什么?” “信……” 离落暗中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是信。 “西北边境匈奴有异动,边疆烽火大概就要燃起来了……” 离落一双好看的眉也蹙起来了,这天下安定太久了么,怎么这两年接连出乱子? 不过这场边境烽火到底没有马上燃起来,匈奴大军还没到边境就撤军了,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说,老单于都隆突然遇刺身亡,都隆的两个儿子左贤王哲和与右贤王呼揭为争位起了内讧,暂时无暇他顾。 李越自从接了禁卫军副统领的职位,便无一日清闲。禁卫军的问题多了去了,李越早在身为五坊巡城使的时候就深有体会,他又是个直性子,断断学不会敷衍,于是乎为了整顿禁卫军几乎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 禁卫军统领姜晋跟一伙儿世家子弟喝花酒回来,看见李越办公处的灯还亮着,便歪歪斜斜地推门进去:“你是统领还是我是统领?” “你是。”李越闻得他一身的酒味儿,不由皱了皱眉头。 “那你在这儿忙个什么劲儿啊?回去……回去睡觉!”姜晋两手撑在案上,舌头都大了。 “姜统领,你也不是不知道,禁卫军的问题太多了,照这么下去……” 姜晋的舌头突然灵便了:“照这么下去,不出三个月,你就得滚回下五坊去。听我一句劝,得过且过,才是明哲保身之道……”没等说完就叹了口气,转身走了。他也有过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他也曾试图扭转这样的局面,不过……磕磕绊绊五六年后他终于明白,人人都在糊里糊涂过日子的时候,你一人清醒便是天大的过错。 李越盯着他的背影苦涩地笑了,手中的毛笔还在动个不停,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想继续制定禁卫军训练计划和奖惩制度的时候,才发现满纸纵横着歪歪扭扭的六个字:“我也不是傻瓜。” 我也不是傻瓜,但这世间有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