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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有的面目可憎,有的愚蠢,有的聪明。 他想要的东西就在其中──草丛中的生灵只是这麽想。可是,真正想要什麽? 它记得它还是只狐狸的时候,曾经在春天的月夜进到一个庙宇。 高大的塑像有张仿佛睡眠著的脸,半闭的眼睛看著它,也看著世上所有一切。月光照到那塑像的脸上,好象看见塑像的嘴唇轻微的掀动似的,那生灵看著,许久许久──突然觉得发热,像夏天的骄阳照在身上一样炽热,又像林火延烧一样的蔓延 。清冷的月光如流水,慢慢渗过他的皮毛,融化在那火中──那种感觉无法描画,也从所未有,直到那白衣的僧人把手掌放在他的额头,他再一次有了那样的痛苦和喜悦。 有的时候,奉桃想,他的生也许就是为了那种感觉。 异常的冰冷,让他从弥留中回转,他看见自己的手上满是血,躺在水和污泥中。 身体已经动不了了,不过奇怪的是,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却还在,应该是被杀死了才对,怎麽还是这麽疼痛?。 ──他,怎麽还活著呢? 血从他的身体里慢慢的流走,他也感觉越来越冰冷,但是身体仍然很顽强,不间断的抵抗著致命的损伤,企图向从前一样迅速愈合。可惜这一次,好象是力不从心了。他已不剩什麽力量,连保持这虚假的身躯也很困难,但这似乎是最後的尊严,他不想变成原形,时间已经太久,他忘记了那个模样──他早已不是狐狸了!他是妖怪。 在狂风暴雨的河岸支持不久,会死在这里。 这麽想著,他却隐约听见有人喊话:这里,是这里!看见匆匆的人影,在雨幕里渐行渐近, 做妖怪就是这点不好,再疼也昏不去,他张眼就看见几个凡人围著他,似乎在摇头。 ──他们把他当了人麽? 妖孽在雨里静静躺著,苍白,脆弱。 村里头救了这麽一个伤员,猜想是失事船上的客人。 那苍白瘦小的陌生人模样像南方人,年纪非常轻,几乎刚成年,虽在病中,脸却是清秀漂亮的,简直像画里的公子。这麽一个男孩,拣来的时候躺在血泊里,浑身几乎没有完整的地方。最致命的腹上洞穿的伤,还有是肩上的撕伤,简直象是凶猛动物咬过似的,戳进了心脏;四肢折裂,血rou模糊。连请来的郎中都不晓得为什麽他还能活著。没人能在这样的伤势下存活,──抬他回来,只打算尽尽人事。 没想到,血止了之後,伤口开始长出新鲜的rou──竹笋也没长这麽快! 乡人朴实,并不觉得妖异,反说是菩萨保佑。 那外乡人一直是清醒的,没有昏厥,发著低烧,但是问什麽他也不说,只是沈默,深陷的眼睛憔悴阴沈,伤表面上一天好似一天,憔悴模样始终未改。郎中来看了几次,都说这人内腑重创,早该死了,没死是够奇怪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薄薄的新rou下,再长不出别的东西了,他的阳寿确是要尽──身为妖孽,奉桃知道得很清楚。 妙就妙在那一场殊死争斗,那混蛋临死的一击,要了他的命,但也把他身体里那祸害他的东西挖了出来。──那人的舍利。 当初他就明白,吞下这东西只能是等死。 但是九尾狐奉桃不是会自我了断来逃避的妖怪,尤其是他还没活够,有著满腔的仇恨和怨怼。──这样的他,不会想死。 记得无可初来那一段时间,他初得人形,每日修炼,采补滋养,足有四年,不仅发身长大,变得更健壮,後他渐领妙谛,知道自己可以不耽於阴阳,随意变换,为贪图愉乐,又存著勾引无可的心思,得到了女子柔媚的身体,他当然没想有天这身体会拖累他这麽惨。──现在想来,不如不要。 既然不想要了,就丢弃吧!──为何不呢?从得女子身体算来到如今也只有一百年。他可以统统舍弃! 落到那河君手中後,妖孽静等著,忍受著,一边是摧折身心的yin亵羞辱,一边是从没停止过的磨蚀妖力的剧烈痛苦。他那时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三年,很长。 第三年,奉桃已憔悴不忍睹,青佾仍不肯放过他,说他即使死了,也要埋在他的水府中。 真是笑话!──他奉桃死也要自己选个地方! 被人折辱而死,那真是羞耻到家!──他奉桃怎麽会这麽无用? 漫长的折磨後,身体里的妖力终於削弱到无法再支撑这个阴柔的身体。 奉桃便不再受寒生水的禁缚,他恢复了能够争斗杀戮的姿态。 妖力在持续减退,吞下舍利的他除了倾力一战,别无他途。 这是场酷烈的争斗,奉桃没有一点退缩。 龙神又如何?──他是妖狐奉桃!纵横尘世凡间,天地中何物会让他害怕呢? 红衣的妖孽威风凛凛,手中化土为剑,在万丈巨涛中与蛟龙争斗,纵是自己的鲜血飞溅依然全不顾及。妖孽本无cao守,即使委身,也不见得能激起这样的杀意,青佾当然不能明白妖孽的心思。 因此青佾怯了,他不曾遇过这样冷酷凶猛的对手,他也不想为了自己的风流勾当赔上性命,纵使是神君,亦不是不死的! 可是奉桃竟是舍了性命的相搏,杀意凛然,异常的镇静,即使伤口深可见骨,不见他眉头微动。 滔天的巨浪里,狂吼的青色蛟龙卷曲著沙和水,重重掉落河中。由他胸前四散喷溅的血如毫雨倾盆直下,开始还是guntang的,然後就冰冷起来,最後成了不祥的黑色!搏杀时电闪雷鸣,狂风骤雨,竟没有随龙殇而沈寂,仍然继续著──继续著,没有停下的征兆。 奉桃撕下粘连血rou的红衣,那衣服被自己的血液浸透,上面的龙血却清晰如同刻印,这是杀神的罪孽──他厌恶地丢开,极轻的叹息一声。看著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艰难挣扎,爬过巨大的龙身,栽进汹涌的大河里。 ──若他死了,这雨,该是会停的。 妖孽在波涛中想。 可是他没死。 因为他是个妖孽。 [还愿] 妖也罢,人也罢,都有罪孽在身。 只是妖的罪孽和人的比,更像是个痴傻的愿望,一个无奈的执念。 若他能知道,他不会这样做。 双手不曾盈掬的,就这么在指间划过。 了无痕迹。 还是连绵瓢泼的雨水,仿佛天地回归了混沌,千里河川一片阴霾。 荒废道路上雨水横灌,一具具被洪水带上岸的浮尸散发着腥臭,还不及腐烂,已被野狗乌鸦啃食精光。另些遁行于黑暗的东西借着这不祥的雨水开始肆虐。 一进入村庄,就嗅到潮湿的血腥味,这气味浓郁得让人窒息。 在破败的草屋边,雨幕的遮蔽下,黑影在蠕动着。 灰衣的僧人站在雨里,雨水从斗笠上滴落到地。 他手中的锡杖在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