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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语。 “不太对,我舅舅舅妈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少年的小巫笃定地说,“平常我舅舅脾气很大的,舅妈敢这么做,他一定会出声和舅妈呛两句,今天竟然这么好说话,太奇怪了。” 听着乌伦说话的蒋波视线停留在大巫苍白修长的手上。那手一直掩在皮袄的宽袖里,刚才接过水囊时才露出来,骨节内敛的手腕细瘦柔软如柳枝,手背上则是一串深红浅红的痕迹蔓延,像是一串妖娆桃花。 赫连郁自己没发觉,但比乌伦年长几岁少年武士已经是面红耳赤了。 喝了水的赫连郁觉得嗓子的不良状况得到了缓解,问了乌伦几句话后,便默不作声了。他平日里除非必要,也不是话多的人,乌伦一开始没觉得奇怪,直到夜里他们停下休息,乌伦才发觉自己舅舅自醒来后,便和乐道没说一句话。 而且乐道也没有和他舅舅说一句话。 晴!天!霹!雳! 虽然乌伦对自己拥有一个正常家庭已经不抱期望,但是他一点都不想这两人吵架啊! 少年不得不开始自己默默地观察,他很快发现这两人虽然不说话,但是交流的动作并不少……或者说因为太过默契,在细微的动作之后立刻能了解对方的意思,过去他们有交谈时这一点尚不明显,如今都沉默下来,反而将这种默契突出了。 ……说好的吵架呢?乌伦觉得自己又想装作不认识这两人了。 乌伦并不知道自己心里暗想的便是朝堂里那些公卿们的感受,皇帝和国师之间陡然气氛微妙对他们来说乃是常态,并非没有什么热心的人试图调解,譬如大司马将军白石郎,这些热心人取得的结果无一不是败退,以至到了后来,根本没有去管这两人了。 反正他们自己会找机会和好的,被闪瞎眼的众人忿忿想。 就这么别扭地行了几日——在大雪山乐道记下了白陆的地图——第十日时他们到达了长楚海峡。乐道找路子搭乘黑船,在阴雨交加海浪三丈高的日子度过海峡,一行人湿漉漉地登上了中陆的土地。 中陆这边,乐道是真的一块块地打下来的,对地形熟的不能再熟。长楚海峡是云谷郡和东楚郡的接壤之地,他没带着一大二小在这里久留,四个人三匹马,绕着城池和村落,直接就往皇都城奔去。 越往南方走,就越能感受到复苏的春风,群山积雪从大片大片的覆盖变成星星点点,和新发的娇嫩绿芽镶嵌在一起,直到某一日,积雪全部消失不见,化为泛着白浪的溪流,从圆润的岩石缝隙里流过,滋润了两侧随风摇摆的小黄花。 驽马不好在山路上走,被一行人随手放生在山脚下,不知道被哪个运气好的人捡了去。四人穿着草鞋抓着藤蔓上山下山,一场细雨过后,山间道路又湿又滑,比起从未离开过白陆的小猎户蒋波,反而是自小在苍龙山里长大的乌伦对此适应良好。 让乐道来形容,这小子如今就像一只好不容易回归山林的野猴子。 猴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乌伦没有因为太过得意忘形,一脚踩空,从小陡坡上滑落进某个地洞里,还得劳烦蒋波把他拉出来的话。 于是野猴变成了泥猴,惨遭围观的乌伦默然对着两个大人要笑不笑的神情,考虑他要不还是转身钻回那个地洞里算了。 “真像啊你说,”乐道乐不可支地道,“这是外甥肖舅么?” 这话说出来,在场人都是一愣,倒不是这话似乎有什么隐藏的含义,而是这一刻站在乐道身边的,就只有赫连郁。乌伦耍的猴戏卓有成效,竟然打破了他舅舅舅妈之间连日的别扭微妙。 连乐道自己也有些诧异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赫连郁递了个眼神给两个小家伙,让他们走远些,于是两个小家伙干净利落地滚远了。待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山林间,大巫才将鬓发别在耳后,故作平静道:“当时我也是那么狼狈么?” 嘴角还带着不久前的一点笑意,面色不似往日阴沉的乐道回头看他。 两人对视的眼神是充满试探,他们在试探对方此刻对和好的接受意愿如何。 嗯,好像乐道已经对他欺瞒冷静下来了,大巫想。 那天做得太尽兴,不过赫连好像并不记得一开始他自己叫骂的那些话了,决定今晚乃至以后能不能吃好的关键就看现在,皇帝则是如此想。 思维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的两人各自别开眼神。 “当时你可比你外甥狼狈多了啊,王子殿下。”乐道用放松的语气调侃道,“说起来,你我之初见,好像也是在这样这种山丘沟沟里?” “就在附近吧。”赫连郁抬眼,眺望苍茫群山。 两人的心神一时间放飞在了料峭春风里。 他们两人的初遇,是二十八年前,光武二十五年的初秋,在这千千万万不知哪一座的群山之中。 赶鸭子上架,挂了一身琳琅珠宝绫罗绸缎,抹上铅粉胭脂的赫连郁扮做自己meimei,在号角呜呜中被送离云屏。他战战栗栗乘上仿佛宫殿般大小的马车,带着数千人护送的队伍、上供的珠宝、青陆高大的马匹、香料、美人,跟着被称作王大人的太监,千里迢迢过了左川关,自云谷国穿行,来到了云古国和天京城所辖的中原接壤的沄水发源之地。 此地亦是崇山峻岭,而崇山峻岭则有土特产——成群结队的山匪。 此地的山匪还是胆大包天的山匪,他们居然敢打劫这青陆出使的队伍,最让人眼球脱眶而出的是,这些山匪竟然还打劫成功了。 青陆的队伍全军覆没,“赫连那仁公主”尸首被烧得焦黑,分不清面目。 一日后重帝闻讯,大为震怒,他下令彻查时,从队伍中逃跑的赫连郁怀中抱着和同样作为贡品送去天京城的羔羊,满身血污泥渍,缩在某处山沟被草木遮掩的地洞里。 他红肿着眼睛,隐约猜得出,“自己”已经死了。 远在天京城的贵人们当然不会知道山匪打劫当夜到底是个什么情景,但是年幼的赫连郁看得分明,那些匪徒尚未打到马车前来,随队护送的青陆勇士们已经一刀放倒骑在马上的王大人,然后举刀冲进马车,一个尖叫的侍女撞上去,下一刻便身首异处。 ……如何让重帝不会发现他并非那仁呢? 最好自然是他永远到不了重帝面前。 赫连郁逃了,黑夜里不慎滚落山沟,骨折爬不出去地洞,他望着透过草木缝隙闪烁的火光和传入耳中的呼喊,在潮湿和蛇虫悉悉索索声里,流着泪和一直陪着他待在车上的羊羔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