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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生命中有无数的残酷冷漠,全部发生在一个孩子原本应该不谙世事的年龄。因为穷,没有好衣服穿,爸爸有病,被其他的小朋友嘲笑,没人愿意跟他玩,闯了祸反倒常常喜欢推到他的身上,他不承认,但每一次争执都不能给自己讨回公道。 他曾经期待自己的爸爸mama也会像别人那样,把他护在身后,期待到最后,得到的却只是爸爸在病床上无力的叹息以及mama的埋怨,后来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乔广澜也就都不愿意跟别人说了。 接着爸爸去世,mama离家而去,他跟奶奶一起生活,每天捡废品的时候,都有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冲他扮鬼脸,大声嘲笑…… 后来每每回想,总觉得这不过是些许小事,没有人虐待他,穷也没有办法,但那些无形中的言语和耻笑日积月累起来才是最让人难以释怀的。他曾经觉得自己不在意,可能也是真的不在意了,但在这个幻境中,一切的情绪好像都被放大了,纷至沓来,难以抵挡。 乔广澜使劲裹了裹棉袄,喃喃自语道:“好冷啊。”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中仿佛能够远远透出些许光晕来了,乔广澜的脚步变得轻快了一点,那是他的家,不管怎么说,起码他还是有家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忘记了现实中的一切,只觉得自己就是这么个刚刚从寒风夜雪中走出来的小孩子,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暖和暖和。 可是走到了家门口,他看到mama正站在爸爸的床前哭,边哭边诉说着什么。乔广澜非常奇怪,于是喊了一声:“mama!” 他的声音并不小,但是吴玉秀和乔永胜都没动弹,就好像乔广澜是个透明人一样。 乔永胜喃喃地说:“你想让我死?” 吴玉秀哭着说:“是我想让你死吗?实在是咱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你想想儿子,想想你妈,哪个不要花钱?现在是儿子病了,得去大医院才能治……” 乔广澜脑子里乱七八糟,听到这里还不太明白,莫名其妙地又说了一句:“mama,我没有生病。” 吴玉秀依旧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说:“你这个病耗了这么些年,把全家人都给拖垮了。你看看这单子,是前几年你没病的时候买的保险,马上就要过时间了,那么多钱都废了……” 乔永胜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半天才慢慢平复,哑着嗓子说:“所以为了让这钱不浪费,你不让我吃药,等我病发死了,那些钱就是你的了。” 乔广澜这才看见吴玉秀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药瓶,边哭边说:“怎么就是我的,我嫁给你这几年,落下你什么好处了?都说了是给儿子治病啊,你随便吧,反正那是你们乔家的种,大不了我就让他去死,又不姓我的姓,我怕什么!” 两个人开始激烈地争吵,最后,乔永胜脱口而出“那就让他去死吧”,吴玉秀却将那瓶药用力地扔了出去。 药瓶骨碌碌滚到脚下,然后竟然消失在泥土中,乔广澜愣住了。他突然想起在爸爸去世的那一天,他和奶奶好像都不在家,被mama给送到一个亲戚那里住了好几天,再回去的时候,就是有人突然过来报信,说爸爸病发去世了。 乔广澜的身体晃了晃,扶住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轻易不愿意示弱,然而此时此刻,只觉得如同五内俱焚,心脏碎裂,痛不可当。 活着有这么多的怨恨,这么多的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 不如毁掉这个世界,毁掉自己,也算是一了百了。 乔广澜这边心念一变,路珩一方立刻出现险境,就在跟八冥塔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身后原本没有气息的乔广澜忽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路珩就算是防备谁也不会防备他,冷不防被掐个正着,他震惊异常,只来得及叫了“阿澜”两个字,就一阵窒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路珩反手扣住他的腰,本能地就想把人甩出去,可是在这种时刻,他的动作却一迟疑,生怕把乔广澜给摔坏了,一下子失去了先机。 脖子上的手猛地收拢,路珩心里叹息,放弃了抵抗。 无论如何,他也舍不得动乔广澜,所以就只能被乔广澜杀死,这就是深情的代价吗? 突然一声巨响,一切都消失了。 雪夜里,真正的乔广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了自己手指上的那枚戒指,戒指本来是单璋给的,他和路珩一人带了一枚,摘不下来了。 看见它,他突然想起了这些世跟路珩一次次的相遇、分别,一路闯过生死,有笑有泪,不知道有多少回痛苦的几乎挺不下去,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后悔过认识彼此。 小时候饥寒交迫,邻家的大婶曾经偷偷塞给他热热的包子;没钱读书,有个到现在也不知名的jiejie默默将用旧的课本放在装废品的纸箱子里;捡到他之后,一直对乔广澜视若己出的师父;有回在沙漠里被龙魔打伤,洛映白背着他走了一天一夜…… 人不能为了过去活着,有痛恨仇人的力气,不如更加用力地珍惜幸福,人之悲欢,月之阴晴,万事本来难全,这个世上有人对他好,当然也可以有人对他不好,公平合理,何必抱怨。 乔广澜说:“我不会怨恨,没什么东西值得我去恨。就算是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但总会好过的。”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人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乔广澜脱口道:“路珩?” 一语既出,天地清明,雪夜、父母、陋屋都只是一场幻象,他坐在桌前,微风携着花香透窗而入,徐徐散开一室清芬,手上的戒指“啪”一声炸开了。 在他对面的单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昏迷不醒,他想用过往的悲惨与怨恨困住乔广澜,结果自己却成为了那个迷失的人。 乔广澜还有点刚刚从过往挣扎出来的惘然,弯腰摸摸单璋的动脉,知道他还活着之后愣愣地站了两秒,突然自语了一声“路珩”,头也不回地冲出屋子,向山下跑去。 连心之境,甘苦与共,另一边的路珩也已经挣脱出来了。 就在他眼前的八冥塔和瑜岚山全部消失之后,路珩发现自己到了一片雪地里,正前方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小棚子。曾经那里有过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因为骂了几句“小偷”,扔掉了半个煎饼果子,而遗憾了很多很多年。 现在他故地重游,恍惚间时光交错,过往种种却已经难以追回,任性的小少爷变成了长身玉立的青年,怀中空空,四下唯余白雪纷然。 路珩环顾四下,他的脖子上还有刚才被掐出来的血迹,稍微一扭头就觉得疼痛不堪,但这时,他忽然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棚子旁边,垂着头,好像很沮丧的样子,白雪一直埋到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