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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个弟子化作烈焰烧尽后纷飞的黑灰,飞过落河,疾行而上。黑衣男子飞在前面,在密林中搜寻宋顾追的身影。上清宫不容易进,要进就必得寻找捷径,这宋顾追便是他的捷径。人可以犯错,却不能让人抓住把柄,他进入上清之后免不了要杀人,宋顾追还要清醒着做什么呢,岂不是自己痛苦?况且,计青岩也要死了,宋顾追若是清醒着也未免太残忍,他该感激自己让他什么都忘记。溪水边上站着个不太清晰的人影,看那身形他就知道是谁,一脸微笑飞了下去。那人背对着自己,墨绿衣服有些湿哒哒的,他像往常那样去拉宋顾追的肩膀:“怎么,等得不耐烦了要沐浴?”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黑衣男子双眉紧皱,手上竟然满满都是血迹。他蹲下去,把地上的男子翻过身来。长得极其普通,唇上留着两片小胡子,不是宋顾追,是他安插在上清宫的jian细之一。他像被冻住似的怔着,忽然间大喊:“不好,有诈!”话音刚落,不知是什么人掠过自己的身体,前胸痛得像是被什么撕开来,堪堪插进了一柄奇钝无比的断剑。剑柄在胸口停住,他像是难以相信,望着面前的人,面孔像是见到了鬼一样惨白可怖:“你……”那人的手缓缓推着,把剑柄一寸一寸地推入他裂开的胸口之中,他的眼角、嘴角都在流血,心已经碎成了一团,大睁着双眼倒在地上,顷刻间变成一团没有生命的软rou。空洞无神的眼睛还在望着面前的人,死不瞑目,无声地诉说着剩下的两个字。没死。没死,竟然没死。宋顾追呢?疾风乱吹着树枝,四周的人像是遇到了乱雨的老鼠在慌张杂乱。突然间黑暗中传来扬鞭之声,修为深厚,声音刹那间响彻山谷。“点火。”话音刚落,一团团的火焰临风而起,周围渐亮,映着密林里数不清看不尽的道道人影。所有的人安静下来,黄衣壇主缓缓飞过,向着远处相隔不过十丈的老者道:“老宫主安好。”老者不动不惊,白冉在夜风里翻飞,面容看似温和慈祥,目光里却没有半点的宽容和温厚。上清宫从来都不是以仁而治,从渊到木折,无一不是居安思危、险中求存之意,散尘除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和他的年岁,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仁慈的地方。散尘捋着白色的胡子:“黄衣壇主安好,辛苦你们不远千里赶来,上清宫有失远迎,贫道心有愧疚。”黄衣壇主默默往四周看着:“上清宫两百余名弟子来迎接我们,我们也是不敢当。”他们有两百余人,自己这里有八百个弟子,可惜这却不是凡间行军打仗,人多为胜,单单一个散尘便能敌得上千军万马。散尘从身边揪出一个身穿杏色衣衫的年轻弟子,满面都是泪痕,身体发着抖,哭得不能自已。“紫檀宫数度在上清安插jian细,贫道受宠若惊,这大礼断断不能收下。”散尘把他推向黄衣壇主,“找你的主子去吧。”那男子战战兢兢地往黄衣壇主走着,晃悠悠行了几步,发觉散尘当真是要放了他,呼吸顿时急促,脚步加快奔驰而来。还未到黄衣壇主的身前,就在离他两丈的地方,鞭声响起,一道血痕从额头划到腰,他像片裂开的纸一样落了下去。四周都是静悄悄的,黄衣壇主的鞭子收起来,鞭尾沾血,滴滴落地。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几不可闻:“做紫檀宫的jian细真是不安全,就算老宫主想放了他,他也没什么活路。”散尘身边走上来一个身穿墨绿的挺秀男子,伏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黄衣壇主的目光瞬间阴狠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老宫主也是心大,叛变过的人还能信任,你可知道这宋顾追杀过上清宫多少人?”宋顾追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散尘身边,脸上没有半点的心虚,却也不看他,只是像个无声的影子般静默不动,仿佛黄衣壇主说的不是他,而是个不认识不相干的人。“杀了谁?”散尘指着阴影里高大的男子,“杀了莫白齐?”莫白齐从阴影中走到火光下来,后面是上清巍峨的远山,威风凛凛地站着,宛如天神般举着滴血的断剑。“他戳那几剑还戳不死我。”他说。黄衣壇主的嘴唇泛着淡淡青色。散尘没有事,连莫白齐也没有死,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出差错了?散尘又指着不远处另外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还是你说的是他,跟宋顾追闹不和的吴丹师?宋顾追杀了他?”那姓吴的丹师谦逊地垂头:“老宫主。”黄衣壇主闭上眼,刹那间觉得死了似的心灰意冷。“出过一个jian细,就已经是我上清宫的奇耻大辱,你以为我们还会让你们故技重施?”莫白齐擦着手里的断剑,“青岩与其他门派细聊,发觉你们在其他门派安插的不过是些小喽啰,唯独对上清宫青眼有加,竟然费劲千辛万苦拉拢利诱了之前的二宫主陆君夜。老宫主听说此事,心中便断定你们还要在上清安插jian细,因此才想将计就计,先下手为强。”计青岩远行,莫白齐忠心耿耿,上清宫上下最适合做此事的就是宋顾追。宋顾追若是露出破绽,这些吸血蚊蝇必然寻迹前来,势必要逼着他变成叛徒。打从一开始散尘就在钓鱼,宋顾追是鱼饵,颜無是鱼,他要看看紫檀宫究竟是要玩什么把戏,他只是没想到,这些人残忍至此,竟然是想要把上清宫给灭了。“好本事,那些没用的废物竟然没有看出破绽。”黄衣壇主冷笑一声,“宋执事倒是做得真切。”散尘捋须道:“内外都有各位的眼线,不做得真切也不行,他平时独自一人时也不敢露出丝毫破绽,这几个月当真变成了一个胆小怕事、自私自利的小人。”宋顾追垂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了的人,没有怨恨,也没有害怕、生气、难受,就是像在看样东西,根本不把他当成活物。黄衣壇主的怒气翻涌,忽然发觉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脚边死去了的黑衣男子,半个身子浸在溪水里,睁着大眼难以闭合。他望着宋顾追空洞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平静下来,看似不在意地说:“宋执事近来如何,会不会突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失去半个时辰的记忆?”散尘立刻转头而望。宋顾追总算有了些回应:“没有的事——”话音未落,黄衣壇主突然间翻身而起,鞭子挥动:“杀!”本来静止不动的弟子们听了命令,当即奋不顾身地冲上前,黄衣壇主却不跟着,转过身朝着远处飞过去。这八百多个弟子与上清宫的弟子修为相当,互伤之下立时便各自死了十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