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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能遇见她。露台上有风,雪沫子被风卷过来,陆遥之眯了眯眼,看外面黑压压的山体绵延,城市灯火缀在天边,遥远模糊得像是迷离的梦境。露台的门开了,舅舅扯着宋易大步跨了出来。看见他们,轻轻挥了下手,“先进去,我跟这小子有话说。”室内的暖气和冷空气有一瞬间的交换,仿佛能被身体感知到,陆遥之感到久违的寒冷,他打了个喷嚏。端坐的陈翎在尤靖远进来的时候便像是被触碰到某根神经一样,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在他打喷嚏的那一刻,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纸巾来,微微弯身,递给他。他接过来,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进去吧!”两个人一前一后回了房间。从露台进去,要穿过两扇玻璃门,一个回廊。陈翎安静地缀在陆遥之身后,像每一次的活动或者演出,她习惯这个位置,能让她第一时间触碰到他,也能让她时刻观察到他。并不是出于私心,她有着严谨的工作信条。但也并非没有私心,经纪人和自己的艺人之间有一种异样的亲密,有时候两个人独处,她这样看着他,总是生出一种恍惚的暧昧出来。她会及时扼杀的,她有这个能力。但偶尔,也会失控。像刚刚。她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或许是气氛太好了。在除夕夜,她和父母闹得很僵,因为弟弟的事,母亲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地喊着,“你滚,你别回这个家了,永远别回来了,这个家不需要你这种白眼狼。”白眼狼,她反复咀嚼了这三个字,就像有一把刺刀把心脏狠狠剜了几个窟窿。她大学就开始赚钱了,兼职,拿奖学金,自己负责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生活捉襟见肘。父母到处夸耀自己有一个能干的女儿,什么都不要他们cao心,她靠着那点儿微薄的被认可的满足,也觉得所有的苦都没什么了。后来mama生病了,她拿了自己积攒下来的下学期的学费给家里,爸爸热泪盈眶,说简直是救命的钱,她的眼泪也被催出来,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填满了。她觉得哪怕接下来要加倍兼职,也没关系了。但那半年好像什么都不顺利。家教的学生突然出国了,终止了合约,之后一直没能找来这种薪金高一点的兼职。课业的实践数据出了问题,整个组的人被罚重新做,她的课余时间一下子变得少了起来,其中一个组员闹脾气,然后煽动其他人都罢工不做,作业越拖越久,她在焦虑失眠中独立完成了全部工作,忍无可忍地去和对方摊牌。她没有好的人缘,对方有,于是她被宣传成一个极品、自私、自以为是、故作清高、不合群……的奇葩。她被孤立了。在大学里一个朋友都没有,说起来确实是可悲啊!她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因为一些人故意作祟,同时被取消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深夜里痛哭流涕。但眼泪是不值钱的。她满含歉疚地跟父母说,自己下学期的学费可能不能自己交了,请他们帮帮忙。帮她拿一半就好,她那姿态,已经近乎祈求了。mama盘问了她近一个小时,最后骂她没出息,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去和老师求求情吧!或者去求求同学。钱我是不会给你的,家里今年资金紧张,你又不是不知道,mama刚做完手术,你就是这样孝顺我?”有时候,人很坚强的。她没有求人,也没有再求父母,她还是活了下来,顺利毕业了。离开了大热的经济行业——她本就不喜欢,被父母威逼利诱着去报的专业,说是前景好。她去一家小工作室当星探,挖掘了两个女星,后来火了,她直接被提拔为一把手,工资翻了一倍。那一年她二十二岁,无畏地在成人世界里闯荡,义无反顾,豪气冲天。然后铩羽而归。公司涉嫌违法,很快倒闭了,她被拘留调查,最后无罪释放,但工作没了。在餐厅端过盘子,去咖啡店做过收银,也去了公司做文秘,替人背锅,被人sao扰,辞职又搬家。诸事不顺。最后去了一家大的娱乐公司做后勤,工资很少,也很累,但至少她在里面感到了安全和稳定,只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平庸有时会让她迷茫,有时候也会恐慌,是不是一辈子就这样了。直到被指派给陆遥之做助理,她颠簸的一生好像才终于结束了。他是个很好的老板,不体贴,不温柔,但却拥有洞察人心的能力,他什么都看得清楚,所以只要真诚地对他,就可以得到他的信任。她从他身上找到了存在和自我价值,她一向厌烦这世界复杂的尔虞我诈,她希望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不用伪装,全心全意付出不会被辜负,努力不会被淹没。她想要得到这世界的回应。陆遥之给她了。陆遥之手插在口袋里,步伐很缓慢,他在思考,思考一些事情。有很多捋不清的情绪纠缠在胸口。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他不喜欢陈翎在跟她诉说成长经历的时候,他那突如其来的心痛。这不像话。前面人忽然停了,陈翎在出神,所以没有发觉,一头撞在他的背上。老实说,这是四年里,她第一次犯这样的错误。“对不起,抱歉。”她忙后退了一步。陆遥之已经转过了身,漆黑深邃的眸子锁在她身上,在这寂静逼仄的空间里,他的声音显得冷淡却清晰,“你谈过恋爱吗?”陈翎愣了下,缓缓摇了摇头。她这样的人,又配去谈恋爱吗?诚然,一方面是家庭原因,一方面是她自己,她太过悲观冷静内敛克制,她没办法在诸多的不幸之中,厘清自己的情绪,然后为自己留一片干净纯洁之地,去热爱拥抱这个世界。她有些浓重的自我厌恶的情绪。“我也没有。”陆遥之说。陈翎抬头,疑惑看他。他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试试。”陈翎呆在原地。像听到了神诏,但神是不会理会他们这些凡人微不足道的狗屁烦恼的。所以她觉得自己大约是幻听了。他还在看她,目光很淡,但唇抿得很紧,漂亮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的回答。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在不经意地摩挲——有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紧张这种从小到大在他身上绝迹的东西。陈翎终于没办法欺骗自己,她真的听到了。不是幻听。是真的。“为……什么?”她声音很轻,近乎机械地发问,然后又坚定地问了一句,“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