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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个路人问了下,才知道这个铺子还挺独特的,讲一件自己经历过的难以忘记的事情,只要能够被大家认可的确是令人印象深刻,就能获得做工精巧的花灯一只。筠川好奇地拉着君易临站在一旁,听着人们在灯火辉映下诉说着往事。大多都是些“苦情郎”与“痴心女”的故事,她从一开始的动容变成了后面的百无聊赖。“千篇一律,没什么意思。阿临,我们走吧。”正要离开,便听见一个脆生生的稚嫩童声:“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之前多是成年男女,从未见过小孩登台,筠川脚下步伐一顿,又转回了身,看向中间那个略显矮小的男童。约莫龆年的模样,小小的脸庞很是干净,眼珠滴溜溜的圆,其中却有浓重的沧桑之感。他的眸子之中不见半分光彩,空洞失神,仿佛行尸走rou。“当年我的阿娘成年后是家族里最美的女子,云鬓花颜,又弹得一手好琵琶,当真是‘一曲红绡不知数’。在她门前簇拥的男子不计其数,可是阿娘谁都看不上,甚至甘愿一生与乐曲相伴。”“直到父亲出现,许她宠爱一生。他们很是恩爱,从未起过口角。一生寻寻觅觅终于寻得一人,阿娘以为世间极乐不过如此。”“直到那一天,官兵冲进府上,毫不留情地四处杀戮,阿娘才知道,她的夫君竟一直以来与外族勾结,犯了叛国重罪。”“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头颅被割下,看着族中人被杀害,阿娘疯了。她知道自己爱错了人——爱上了一个没有忠诚的野心家。她受不了这折磨,抢过官兵长剑自刎而死。”“我那时从外玩耍归来,府中寂静无声,只见血流成河,尸堆成山,我找不到阿娘和父亲,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我懂了,”那孩子轻声说着,面容青灰,仿佛玻璃一碰就碎:“犯了错误就要受到惩罚,付出代价。”全场缄默沉重,鸦雀无声,仿若僵住了一般。老板在自己的花灯里头拿了一个最大的兔子灯笼,眼含雾气,面露怜惜地递给那孩子,却被一把挥开。那孩子冷声道:“我不要什么花灯,我只是想讲个故事。”“犯了错误又如何?!那到底是我的阿娘!是我的父王!”他白净的脸庞略显扭曲,面色狰狞地一笑:“我要复仇,我定要找那君王复仇!”☆、龙族神储人群之中哗然一片,那孩子却推搡着周围的看客,一溜烟轻巧地跑开,人头攒动之中再无踪影。筠川长时间地默立着,刚刚那个笑容令她心底发凉。一个孩子,竟露出那样可怖的表情。那天在自家府上,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令人心肝俱碎的画面?难以想象,因为父辈过错,这本应天真无邪的孩子却要一生背负着仇恨前行。她和君易临两人沉默地向前走着,终是在这灯火温热中逐渐散去了心中的冰雪寒凉。“阿临,你这辈子有没有什么难以忘怀的事情?”一片喧嚣中,君易临的紫衣融进了烛火的红光,格外妖艳。他目视前方,沉默了半晌,嗓音低沉地答:“有。”她睁大眼睛望向他的侧脸,等待着下文。“你还记得初见我那日那个老妪吗?”他的神色在明朗月光和灯火如昼下显得格外沉静,“二十年前那一战之后,我被锁在那孩童身躯里,虚弱无比。那个老人家以为我是被人遗弃的孩子,将我捡了回去,对待我就像对待自己的骨rou一般。”“梁王苛政暴敛,官兵时常来压榨百姓,民不聊生,甚至于□□妇女,掳掠儿童。她为了保护我,死了。”君易临的目光映上了这份喧嚣热闹,眼底却是寂凉沧桑,如深林寒潭。“我记得很清楚,她挡在我的面前,被乱剑分尸。血溅在我脸上的时候,她仍微笑着对我说,乖孩子,不要怕。”他用这样平静淡然的语气诉说着一件往事,给予筠川的震撼却不差分毫。她瞥了一眼垂眸的君易临,未掩饰自己心中的怜惜之色——他一定很难过吧?他当时虽然元气大伤,但也一定是有能力自保的,却因为阴差阳错让无辜的人为他丢了性命。他在这人间活了百余年,那老人却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当他是个孩子的人。纵然看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这件事却是他唯独不能忘怀也不能释然的。“小凤凰,有时候我会害怕。我怕的不是死,而是活——长久地活着。”他行走在这样一条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大道上,却仿佛孑然一身,语气寂寥又苍凉:“眼睁睁地瞧着身边人一个一个地死去,那样轻易,可我无论如何都还活在这人世间。”她鼻尖忍不住一酸,生生憋住将要氤氲而出的潮气。君易临在她面前向来是恣意潇洒,何时见过他这般落寞模样?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应该是他该有的样子。“那,以后我陪你一起活,好不好?”月色婵娟、灯火辉煌之中,少女映着缀天繁光的面庞格外坚定,眼神里跳动着明亮的烛光。她瞧他怔愣了片刻,又轻声说:“人生这样长,又这样苦,以后我们一起陪着你,你就再也不会寂寞也不会难过了,好不好?”他长久地凝视着她,眸色之中好似泛上一层动容。正欲说话,筠川突然指着一旁惊喜地大叫:“啊!瞧这个鲤鱼花灯,模样好生别致!”她兴奋地扯着他的袖子道:“走,咱们去看看!”君易临被她这样硬生生地拉着,袖子紧绷成了一条直线,仿佛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但是他好像突然变成了她的傀儡,不挣不抗,脑中仍在回响着她方才的那句话。心中泛起的丝丝涟漪让他终于明白,原来此生他所求的不过是,一起活。原来他并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终于,有人能够停留在他的身边。繁星满天,流云飘飞。月色不见,徒留漫天星辰灿烂熠熠生辉,将璀璨银光洒向这片神州大地。祁王宫最高的一处屋檐上,少女挺拔身姿屹立,俯瞰苍茫大地,也观望芸芸众生,眉色清朗如月,如午夜花飞。在这寂寥无声、温柔如水的夜里,思念密密麻麻地开始生长,在她的骨血里翻涌成浪,叮叮咚咚地作响。他此刻,究竟在哪里?半晌,她又开始失笑——何时变得如此矫情了?她答应过在此等他回来,便安安心心地等待罢,这样胡思乱想又有何用?所幸,尽管远隔千里,他们望的究竟是同一片星空。想必古往今来,这便是分隔两地的有情人最大的慰藉了吧。等等,什么有情人??筠川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瓜,正准备起身回房,便听到旁边那棵参天大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