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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夫妇保媒,算是极其用心,两家的渊源不可谓不深。正月底,裴行立的刺史任命一到,裴垍便带着他去拜访云安公主夫妇,将这桩喜事相告。两夫妇自然欢喜,男方官职越高,保媒时便越有说头,事成之后脸上也更有光。待从云安公主府里出来,裴垍径直去了中书省官廨,裴行立则打算去采买货品,为赴任做准备。正月未过,长安城仍旧一片喜气,晌午日光暖和,路上行人如织。裴行立是武将出身,并不惯于乘车,遂打马前行,意气风发地往西市走去。他刚行至西市附近,忽觉口渴,正打算下马歇脚寻个茶铺,耳畔却乍然响起“嗖”的一声!他反应极快,迅疾弯腰伏于马背之上,未料到那暗器竟不是冲着他,而是射向他的马匹!只听胯下坐骑悲惨地嘶鸣一声,突然狂躁地扬蹄,于大街之上冲撞狂奔。附近的行人、摊贩躲避不及,纷纷被马匹撞倒在地,甚至被踩踏。裴行立被坐骑颠得几欲坠马,唯有拉紧缰绳,稳住身形,可始终无法制止狂躁的马匹。不得已之下,他唯有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朝着马匹的脖颈一刀捅下,奈何匕首太短太小,马匹虽然吃痛却作用不大。就在此时,忽听某个男子大喝一声:“后仰!”裴行立不及多想,立即用双腿夹紧马鞍,整个身子朝后仰倒,仅靠腰力支撑。与此同时,一条白色绢纱倏然飞出,死死套在马脖子上。裴行立分神看去,只见是一位江湖女子手持白纱的另外一端,正往街旁的一棵树干上绑去。她动作干脆利落,三两下已将白纱牢牢绑好。马匹被套住脖颈,无法前行,前蹄高高扬起,嘶鸣着想要挣脱。那女子见机大喊:“师兄!”“嗬!”一位江湖男子双手持刀,就在此时应声跃起,一刀重重劈在马匹头颅之上。悲惨的嘶鸣声再度传来,马匹两只前蹄猛然跪倒,一头栽在地上。裴行立本是后仰,此刻恰好借势坐起,一个跃步跨下马鞍,毫发无伤地脱了身。再看那匹马,脖颈上牢牢嵌着一把大刀,鲜血汩汩直流,已经断了气。裴行立心有余悸,连忙环顾四周,可除了一片狼藉和受伤的行人之外,根本看不到凶手的任何踪迹。他稳下心神,尚不及细想个中蹊跷,便听一个女子轻佻地说道:“哟,还是位俏郎君呢!”裴行立循声转身,只见方才用白纱套住马头的年轻女子就站在不远处,正对着另一个男子笑言。那男子显然就是她口中的“师兄”,亦是方才出刀相救之人。裴行立连忙上前朝两人拜道:“多谢两位侠士相救,敢问尊姓大名?”师兄率先抱拳:“路过而已,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那师妹靠在师兄身侧,笑回:“他不告诉你,我告诉你,我叫……”“师妹!”师兄沉声呵斥。师妹顿时精神萎靡,委屈地叹气:“我师兄不让我说。”裴行立对这两位江湖儿女颇有好感,遂自报家门:“在下姓裴,名行立,表字正均。再次谢过二位。”“裴……行立?这名字听着好耳熟啊。”师妹转头望向师兄,“你听过吗?”“原来是讨伐镇海逆贼的头等功臣。”师兄口中说着,肃然起敬。“愧不敢当。”裴行立谦虚回道,“忠君爱国、报效朝廷乃是本分。”此时师妹也想起了什么:“哦,我说这名字很耳熟呢!你既然是镇海来的,那你也认识福……”她话还没说完,师兄已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她,她立即改口:“那你也认识福……福昌斋的老板吧?”“福昌斋?”裴行立故作思索,“裴某在镇海多年,并未听说过此店,是做什么生意?”“点……点心。”师妹磕磕巴巴地胡诌,“很好吃,我每次去扬州都要尝尝。”裴行立笑了:“女侠,扬州在淮南,不在镇海。”“呃……那就是我记错了。”师妹强行圆场。裴行立但笑不语,也不戳穿。师兄见状便开口斥她:“你的话太多了。”言罢他又转头对裴行立说道,“我看这匹马颇有蹊跷,将军要当心。”裴行立又何尝不知?正想开口回上一句,此时见一队不良人从西面匆匆赶来,瞬间便将他三人团团围住。打头的不良帅快步上前,指着他们喝道:“有人报官,说你们当街纵马行凶,可有此事?”话音落下,他已经看到一旁的死马,指着它问:“这是谁的马?”“我的。”裴行立主动承认。“名字!”不良帅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又拿出半块黑色的小炭,作势要往本子上记录。“裴行立。行走之‘行’,站立之‘立’。”不良帅似乎没听过这个名字,继续问道:“户籍,家里是做什么的?”“河东人,本月刚接了任命,沁州刺史。”不良帅动作一顿,转头看他:“你是沁州刺史?”“正是,”裴行立不骄不傲,态度端直,“尚未赴任。”那不良帅立即转变态度,将小本子和炭笔往怀里一揣,也不记录了,走到他身边询问:“裴刺史,对不住了,小人们是按例询问,没别的意思。”裴行立摆手表示不在意:“应该的,毕竟是我的马出了问题。”他顿了顿,又问,“我撞伤了几人?都严重吗?”“一共伤了四人,其中一人被马匹踩断了腿,其他几人还好,已经送去医馆了。”不良帅又补充,“哦,还撞翻了两个摊位。”裴行立闻言蹙眉,沉吟片刻,道:“劳烦你先安置好他们,医药赔偿,本官一力承担。”“是是。”不良帅忙不迭地应下,“是这样的,裴刺史,小人相信这是一场误会,不过……不过按律例,恐怕您还得随小人走一趟。”“好。”裴行立一口答应,心中却知此事万分棘手。他这沁州刺史的任命才刚刚下来,今天就发生当街纵马伤人之事,一旦被御史们盯上,官职必定不保。原本他倒也不在乎,但如今求娶西岭月在即,若在这节骨眼上丢了官职,对郭家就不好交代,婚事恐怕要生波折。退一万步讲,即便这婚事不出乱子,也会影响他父亲裴垍的声望。毕竟圣上刚刚表露过心意,打算今秋让父亲入阁封相……前有父亲的子侄刺杀遣唐学问僧,后有他这个嗣子纵马伤人,只怕御史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想到此处,裴行立眉峰紧蹙,目光不自觉望向那匹坐骑。不良帅见他面色不佳,也不敢强行拘捕,又掏出小本子和炭笔:“小的敢问,您这马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