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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嗓子眼。既灵则早在听见第一声的时候站起身来,踩着回廊栏杆往外望。声音是从郁郁葱葱的树丛后面传过来的,由远及近,逐渐清晰,间或还有丝丝拉拉的剐蹭声,听得人不寒而栗。奈何树影幢幢,触目所及皆一片漆黑幽暗。谭云山有点慌地看向既灵,无声控诉——你不是说明夜才会来吗?!自古慷慨就义易,从容赴死难,虽然之前告诉既灵自己愿意豁出去的原因时,话说得漂亮,也的确是心中所想,但等真到了这一刻,还是会本能地恐惧。既灵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冲着谭云山挤眉弄眼,希望对方能懂——我哪知道它不按路数来!“眉目传情”间,声音已然近了。更近了。近到那脚踩淤泥溅起的水声仿佛就在耳畔。既灵和谭云山不约而同重新看向树影深处,只闻其声不见其形,让他俩一齐浑身紧绷,头皮发麻。哗啦——树影被猛然拨开,月色下一人形黑影显出轮廓,与此同时高声抱怨:“哪个不长眼的说园子里水退了,别让我逮着,逮着就扒你一层皮!”来者,谭家大少谭世宗也。既灵终于松弛下来,虽然她不喜谭世宗,但相比至今仍不清楚何方神圣的凶妖,这位大少爷也没那么惹人厌了。谭云山比既灵反应更快,在听出是谭世宗声音后,便低笑出声,语气切换之自然仿佛之前差点被脚步声吓得坐不稳的那位不是他:“大哥,你这是骂谁呢。”“还不是那些奴才。”谭世宗余怒未消,一边往回廊飞檐亭这边走,一边恨恨念叨,“我要划船过来,非说什么园子里水退得差不多了,撑不住船,劝我走路,这倒好,走了我一脚泥!”园子里的水的确退了一些,虽然池塘仍一片汪泽,但花园这半边已经隐约露出些地面,撑船是肯定撑不住的,但若是步行,那也必然要踩泥蹚水。下人没骗谭世宗,不过应该也没把话提醒全,至于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就值得琢磨了。飞檐亭在回廊尽头,探于池塘之上,但回廊倒是同花园连通,故而谭世宗先行翻栏杆入了回廊,才气哼哼向谭云山这边走来,每走一步,就啪一声,及至抵达既灵身边,已在回廊里印下一串泥脚印。同一时间,谭云山已顺着亭柱滑下来,摆好迎接姿态,待谭世宗来到跟前,立刻有礼道:“大哥深夜至此,是有事要提点云山吗?”谭云山这话可给足了谭世宗面子,若不是他语气亲切,而非谄媚,既灵简直要怀疑他欠谭世宗钱了。谭世宗显然已经习惯了谭云山这般恭敬,受用之于,很自然摆摆手:“捉妖之事我又不懂,就是好奇,过来看看你瞎折腾什么呢。”谭云山笑笑,没急着答话。果然,谭世宗紧接着就一脸兴味地围着谭云山绕了一圈:“我听下人说你三天没吃东西光喝水了?真的假的,也没见怎么瘦嘛。”谭云山半开玩笑道:“底子好。”谭世宗竟真的上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兄弟二人都是颀长挺拔的身量,相比之下,谭世宗更壮些,这一捏也不知道下了多大力气,生生让谭云山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恢复平和。谭世宗没注意,既灵可看得清清楚楚,简直想一脚踹谭世宗脸上。就算谭云山身体底子好,饿两天看不出太大变化,但自己弟弟为了给全家消除妖孽在这儿忍饥挨饿呢,亲哥就过来说这话?谭世宗说了句“还真行”,显然很满意弟弟的“底子”,就像一个长辈在检验晚辈似的。末了又和谭云山讲了一些有的没的废话,才终于心满意足,拍拍弟弟肩膀:“看你挺好我就放心了,至于妖这个东西,你信,它就有,不信嘛……总之,差不多就行,别太拼命。”谭云山低眉顺目,俨然尊敬大哥的好弟弟:“知道了。”谭世宗四下看看,再无什么新奇东西,最后和既灵说了句完全不走心的“法师也辛苦了”,便转过身,打道回府。既灵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这位到底来干嘛。你要说他有多大恶意吧,也未必,虽然他明显并不信“妖星入宅”这一套,但也并没有冷嘲热讽或者话里话外赶她走的意思,或者说,人家谭大少从始至终都没怎么正眼看她,反而是和谭云山饶有兴致聊了半晌……“别琢磨了,”谭云山重新爬上亭顶,无奈地笑,“他就是过来看看热闹。”既灵恍然大悟。难怪谭世宗一到这边就东瞅瞅西看看,还问谭云山一些有的没的,现下想来,可不就是哪有热闹往哪凑,凑近了还要打听一番的架势嘛。至于他那些让人不舒服的言行做派,倒也不像故意为之,更像是平日里便和谭云山这般说话,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视和随意,加上谭云山还挺配合,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你哥真闲。”既灵只总结出来四个字,却带着无尽的嫌弃。谭云山自然听得出,淡淡帮谭世宗辩白:“他没坏心。”既灵毫不留情向亭上翻个白眼:“也没安好心,不,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意识到自己说漏了,既灵赶忙闭嘴。谭云山片刻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好笑道:“怎么不说了?”既灵咬了下嘴唇,简直想把自己拍死。谭云山难得穷追不舍,只是清朗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不像审问,倒像诱供:“从实招来吧,都在槐城客栈里打听到什么了。”“你怎么知道!”既灵惊讶抬头,她确实和谭云山说过自己投宿在槐城客栈,可问店小二打听谭家这事,谭云山不可能知道,除非他未卜先知。谭云山叹口气,道:“因为你自打从客栈收拾完包袱回来,不管看我的眼神是嫌弃还是厌烦还是平和,底下都藏着一丝慈悲。”既灵下意识摸上自己眼皮,不至于吧……谭云山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不用再问了,按照槐城客栈的信息集散速度,八成整个谭家祖上几辈都已经被既灵了解了个底儿掉。“谭夫人不是我亲娘,爹应该是我亲爹,但他觉得不是,我也没辙。”明明挺心酸的事情,从谭云山嘴里说出来,云淡风轻的就像在说“我有点饿了”。既灵原本被追问得有些狼狈,不知如何脱身,哪成想谭云山主动说了,还一说就直奔核心,且无没半点遮掩或者羞于启齿的意思,那叫一个坦然。“你不会……难受吗?”既灵想半天,也没想出更委婉的词,只能实话实问。“难受什么?”谭云山在亭顶仰躺下来,手枕在头后,“难受我爹怀疑我不是亲生,还是我哥不把我当回事?”原来他不糊涂。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