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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当上皇帝的杨寄就总是这样含情脉脉看着她,满脸都是满足的笑容,也像疼自家孩子一样疼爱着她沈家的弟弟和侄子们,更对儿女满满的关爱。他就是不当皇帝,她也认定这必然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所以嫁给他以来,经历了别人难以想象的千难万险,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她觉得肚子里的孩子蹬了她肚皮一脚,不知怎么心里有点酸酸的:让她一直犯愁的阿盼,坐在罗逾对面的坐席上,宴席上的流水都是她在指挥——不消发一字,目光示意就能叫往来的宫人会意,同时还能关注到怀里要吃要喝的小meimei,把杨睐照顾得好好的。即便这么繁忙了,每当罗逾的目光飘向她的时候,她也总是合宜地回望一下,既不过于殷切,也不过于羞涩。孩子终究是长大了哈!肚子那个还是全部依赖于她这个做母亲的,殿上笑笑闹闹的两个小的也还时不时要依偎母亲的怀抱,可是长大了的孩子,总是要飞的。沈皇后还在漫漶地想着,突然听见沈岭笑着发问:“五殿下将来娶亲后便到封邑么?”罗逾知道这个舅舅的手段,谨慎地点点头:“是,我和我父汗提过,他没有不同意。”“没有不同意……”沈岭眉梢一挑。罗逾说:“皇子就藩,并非必须,不过,我若再请,应该也能答应。”“就藩之后,享一郡供养,可享执掌一郡的权力?”罗逾摇摇头:“皇子除了府上三千护卫,没有兵权,一般也不干预地方刺史的事务。除非国家有战争,那时候守土有责,会跟着父汗的命令,在郡望领军,或者是中央派兵下来,总归是得按着上谕来。”沈岭沉吟片刻,举盏道:“喝酒,喝酒。”今日没有人灌酒,罗逾很节制地抿了一口。沈岭又问:“说真的,西凉之役,叫人心里惴惴。一国公主,若是无人守护,尚不如一个民女,命运不能自主,甚至不能善终。广陵公主娇宠多年,陛下本来也只愿择国中秀士,能保与女儿共居建邺,享天伦之乐。如果远嫁,千里相隔不说,还有那样的忐忑日日萦绕在心,若换做你,不知可能舍得?”罗逾当然明白这是南秦最大的犹疑,他定了定神,再次向这一大家子承诺:“我日后一定——”说了一半,沈岭摆手不屑地说:“这种承诺,说了也白说吧?!五殿下,恕我直言,你有何能耐护得住我们阿盼?!”☆、第一二一章罗逾猝不及防被这个问题问来,头脑有点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总归尽力护着阿盼。我父汗知道贵国实力,不会轻易开衅,想必陛下也是一般如此的想吧。”沈岭先于皇帝摇摇手指:“这个旋涡里,能自主的人太少。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听说你母亲,是我们这里前朝大楚的宗女?”陡然话题又转到罗逾母亲的身上,罗逾不觉笑容也收了,好半晌才说:“前朝的事,谈也无益。当年建德公因我而死,我母亲也不过道两声‘天命’。”他提到母亲就甚是警觉,不肯再有任何承诺。偏巧杨煜吃完了盘子里的羊rou,小孩子还在懵懂的时候,浑然不觉大人的话音里会有无数的刀来枪往,他推推罗逾的腿,说:“吃完了,我还要!”罗逾听见他在说话,大概也觉得自己这样说话和表情有点僵,伸手去摸切rou的刀。杨盼大声对杨煜说:“三弟,到我这儿来,我给你切rou,我这里rou好。”杨煜回头看看jiejie的神色,仿佛有些凝重和紧张,因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和杨烽、杨灿一样,都对jiejie又爱又怕,见这般神色,顿时一骨碌起身,拍拍屁股就坐到jiejie身边了。罗逾尴尬地握着刀柄,这赤_裸裸的不信任,简直都没有遮掩。他只能自己切了一块rou,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在殿中异常的静默里,慢慢嚼着rou,而后抬头笑了笑,说:“那么,这些问题是什么意思呢?”皇帝不说话,沈岭不说话,沈皇后看看丈夫和哥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低下头挑拣着盘子里的菜蔬,也不说话。罗逾夹着一块rou放进嘴里,慢慢嚼完了,用帕子印印嘴角,才又说:“是不是你们明知道两国是这样的态势,明知道我的母亲是前朝的宗女,所以,这次也明摆着设了一个局,让我空手而归——甚至无法归去?”他目光锐利,好像不再担心谋略过人的沈岭,直剌剌就瞟他脸上去了,然后目视着他的眼睛,举杯笑着问:“沈国舅,我很想问一句,是不是上邦大国,毁约就很容易?”沈岭肚子里可以有一百句驳斥他的话,譬如只要提西凉公主李梵音之死,就可以把脏水全部反泼到北燕的头上、罗逾的头上。但是他遥遥举杯,笑道:“五殿下,你错了。正是在乎,所以不能不虑得细致。”罗逾绷得紧紧的神经,这时候才放松下来。见沈岭喝了一口酒,便说:“那是我错了,我自罚一杯。”然后也陪了一杯酒。承诺易出,但是真的能不能实现却很难说。罗逾刚到建邺时那种天真傻气的喜悦,慢慢给这些问题问得飘散掉了,那些喜悦只剩下沉沉的一点点,压在心脏的深处,其余都是担忧。只有当他用眼角余光瞥见杨盼的目光时,那种压抑着的喜悦才会腾上来一点点。他的姑娘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仿佛在对他说:“我信你呀!你别灰心呀!”他被她温暖的目光看得到心里发暖,刚刚的磋磨,只算是他这二十多年人生中极小的一个吧?没什么不能面对的。他回给杨盼一个淡淡的微笑。宴会艰难地结束了。沈岭说:“阿盼,你送五皇子回去吧。宫门口有去城中公馆的马车,公馆已经布置好了,和建邺城中的王府是一个规格。”杨盼乖乖“哦”了一声,起身送罗逾。两个人都出了大殿,从台阶下去,远远地离开了,沈皇后才埋怨道:“阿兄,你今日是不是话太多了?”沈岭笑道:“今日的坏人只能我做呀。陛下和皇后要留着做好人,安慰罗逾,挽留罗逾呢。不过我看,这小子越挫越勇,不会灰心丧气离开的。”皇帝问:“你说要考量他,看出什么没?”沈岭笑道:“陛下阅人无数,眼光最毒,今日又是打叠着全部精力在观察他,怎么倒问我?”反而是沈皇后说:“我瞧他对阿盼是真挺好的。稍稍有点打击他娶亲的意思,小伙子就毛躁——这不就是你们说的‘关心则乱’么?”沈岭笑道:“不愧是跟着天字一号的大赌棍这么多年,果然看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