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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觉得有些滑稽。真正的赵宣不知多久前便死了,眼前这个人顶替了这个名字,顶替了这个身份,他哪里是司礼监掌印,分明是大戏班子里拈粉拿腔的春意笑。高程熹昏庸归昏庸,心眼子也不是全没有的。君王枕畔不容他人酣睡,这一点无关乎昏君明君。朝廷设立东缉事厂,为的便是从丞相手中均走部分权势。然而眼下的情形却很可笑,谢景臣先下手为强,杀了赵宣,将自己的耳目堂而皇之送入了紫禁城。若被皇帝知道,真不知会作何感想。迷蒙的雨水间或伴着惊雷,一切的生机都偃旗息鼓,苍茫的天地呈现出灰暗的意味。仿佛是掐灭了夜色中的烛光,大千世界都被囫囵吞没进去,没入黑暗,没入绝望。疾步而来,雷厉风行。视野中映入一个身影,清丽柔婉,春意笑抬眼一望,认出是碎华轩的欣和帝姬,当即顿了步子,对揖起双手朝她鞠礼,恭谨道:“奴才恭请帝姬万福玉安。”阿九一笑,眉眼间清朗若风,上前几步请他平身,目光在他的身上细细打量:“多时不见,赵公公别来无恙。”春意笑仍旧低垂着眉目,言辞间甚是恭敬,“乞巧节将近,宫中事宜繁杂,奴才没能到碎华轩给帝姬请安,还望殿下恕罪。”她伸手拢了拢耳际的碎发,缓缓说:“我没有责怪公公的意思,公公成日为宫中的主子劳心伤神已经很辛苦了,我心中极为怜悯,你又何罪之有呢?”这话有些一语双关的味道。春意笑面上的笑容稍稍敛去,微躬着背脊道:“承蒙殿下垂爱,可伺候主子原就是奴才本分,奴才不敢提辛苦。”“这话说得好。”她颔首,目光从他的面具往上滑,直直看向那双微挑的凤眼,面无表情道:“做奴才的,最要紧便是忠心耿耿恪守本分。只是我想提醒公公,务必弄清眼下的局势。你是谁的人,谁给你如今的地位身份,谁才是你的主子,都要认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切莫失足,贻误终身。”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愚钝的人也能听出弦外之音了。她冷嘲热讽半带威胁,春意笑的面色却一如既往,眼角浮起几丝笑意,淡淡道:“奴才谨遵帝姬教诲,不敢相忘。”“不忘最好。聪明人都懂得审时度势,公公一副七窍玲珑心,不该犯的糊涂可千万别犯。主子的性子你最了解,将来若有差池,便是大罗金仙也要束手无策。你好自为之。”。”阿九说完斜他一眼,侧身从他边上挺直了背脊走过去,声音遥遥散落风中,淡漠如死水。掌印低眉敛目,对掖了双手恭恭敬敬退到一旁,沉声道:“奴才恭送殿下。”阿九没有回头,沿着游廊径直朝前。金玉却似乎依依不舍,一连回头看了好几次,最后一回将好对上郑宝德的目光,面上霎时笑开了一朵花儿,回过头抿嘴笑,一脸的窃喜。钰浅在边上看得莫名,搡了搡那丫头的肩道:“你回头看什么呢?”金玉蓦地一愣,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没看什么啊,没看什么……”心底似乎飞起了只鸟儿,拨开了重重云雾,横冲直撞上了青天。一行人已经走了老远了,这头郑宝德却还眼巴巴地望着,眼神直勾勾的,恨不能长到人身上去。边上的内监试探地喊他,小声道:“少监?少监?”起先几声没回应,那小太监无可奈何,只能扯着嗓子吼了句。郑宝德被吓得挑起几丈高,登时回了魂儿,扬手一个耳刮子打过去,那小太监的圆帽都给打掉了,连忙捡起来戴好。又听他骂骂咧咧道:“你想活活吓死我么!”那小太监揉着脑袋心头暗骂,面上却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态,猫着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郑宝德狠狠啐了一口,抬眼一望,却没见着掌印的影儿,霎时一急,回头道:“赵督主呐?”“督主先走了,就在您刚才发木的当口儿……”先走了?郑少监一愣,也顾不得其它了,抱着拂尘便火急火燎地追赶上去。不消问也知道督主去了哪儿,慈宁宫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督主这又是去给欣荣帝姬收烂摊子了!可怜见的,仔细想来督主也是倒霉,遇上谁不好,非得摊上这么个小祖宗,智谋上有欠缺,偏偏还喜欢趟浑水。回回让人拿刀使,还得连累他们督主,真教人伤透脑筋!宫里的太监命苦,脚上的功夫那都是练出来的。郑宝德跑得气喘吁吁,好在还是追上了春意笑,汗如雨下地凑上去,张口喊了声督主。春意笑目不斜视往前走,忽然道:“这会儿锦衣卫都在捉刺客,宫中四处必然乱作一团。方才京都的番子来了消息,说有周国的人潜入了内廷,施派下去,将宫中各处都给我看严实,切莫让人浑水摸鱼。”掌印这副声口,向来都是温润流丽。然而这话落地,没由来地教人浑身发凉。郑宝德心头骇然,面上却一丝不显,只是拱手道:“督主放心,奴才必定加派人手看守宫中要塞,绝不让人有机可乘兴风作浪。”说着稍停,又悄悄拿眼觑他面色,迟疑道:“督主,欣荣帝姬毒害太后一事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恐怕难以收场,您看……”他似乎颇疲累,捏着眉心摆了摆手,“横竖是万岁爷的亲骨rou,出不了什么大岔子。”宝德应个是,又问:“督主,派出去拖住丞相的人,怎么料理?”“全杀了,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下。”他口吻淡漠,提起曳撒跨过慈宁宫的院门儿,“切记干净利落,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目达耳通聪明绝顶,绝不能让他瞧出端倪。”“督主放心,”宝德说,“照着您的吩咐全办妥当了,桶子一例扣在周国头上,神不知,鬼也不觉。”*********神机妙算这四个字,阿九也担得起了。事情的走向同她预想的如出一辙,欣荣在乾清宫里头哭天抢地,拿了白绫子嚷着要上吊,将一众宫人吓得魂飞魄散。春意笑不愧是唱戏出身,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居然还挺声情并茂。什么遭人陷害被人栽赃的,张口就来,连磕巴都不打一个。皇帝原先还刚正,半夜的时候慈宁宫那方却传来了消息,说濒死垂危的太后醒了过来,将秦嬷嬷好生责难了一顿,断言下毒的另有其人。给了一个台阶,自然要顺着下。皇帝松口了,最后以欣荣大闹乾清宫为由,罚她面壁思过半日,满城风雨便算告一段落。雨停在半夜,风却没有停歇,呼呼地刮过来,攥紧窗屉子,蓦然便将桌上的灯烛熄灭了。烛灭了,一室却没有完全黯淡下来。阿九在绣床上翻了个身,隔着轻纱幔子望外头,一场倾盆大雨,捎带而来的是玉盘似的月色,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