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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番话楚侯并没有听完,便已直接下阶赶往霞倚宫,他身后未带一人。小泉子甚至来不及为大王递上一柄纸伞。雪落,满殿落梅积压,凄艳迷离地自脚下沿着雪水化开,太后在纱帐软卧,等候许久似的,但她等候的人却许久不至。卫夷手执银针,缓慢地落下,太后柳眉轻颦,忍痛,咬紧了唇。她到底是个女人,应付不来朝中诸般施压,桓夙已年满十七,再过不到一年,便是彻底还政于他的时候。可是——她的目光触及纱帘外恭谨跪立、温润如玉的卫夷,眼波动摇了一分贪婪。此时,殿外终于响起了桓夙的声音,“烦请母后,给孤一个解释。”☆、14.抱离生硬的口吻,桓夙一贯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虽不是她所生,但在她面前还算恪守子礼,不曾僭越,但自孟宓入宫,他却三番两次失仪失态。太后不曾在桓夙这里,听他自称一声“孤”。帘中的太后拨开纱绡,露出雪肤花貌,黛眉上蹙,“夙儿,你来母后这儿兴师问罪?”她凤目一沉。殿中人察言观色,登时跪了满地。连从针囊之中取针的卫夷,也伏低了身,跪在太后脚下。身后跟来的近侍已被太后的甲卫挡在殿外,桓夙孤身一人,上前一步,“孤听了几句嚼舌根子的话,说太后克扣了孟宓的例俸,孤来求证。”“既是嚼舌根子的话,夙儿不必在意。”太后的手指微动,纱帘晃出一道婆娑纤瘦的人影。桓夙紧锁修眉,渐渐长开的五官,愈发如沉水深静,他对抬手执礼,朗朗道:“孟宓毕竟是孤楚宫轿辇抬入云栖宫的伴读,她虽得罪过母后,但幽居至今,已算惩处,母后何必与她为难。”“难道她被软禁一事,是因为得罪了母后?”太后因为桓夙区区几句话又沉凝了脸色。明知失言,戳了太后的软肋,桓夙就是一口气咽不下。这半年来,他苛求年少的自己,励精图治,可是大权落在太后手中,他只能暂时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强迫自己不想孟宓。一个要成为王后的女人,为自己受些委屈是应该的。可今日知道她过得这般清苦,于楚宫任人欺凌,孤立无援,他刹那又忘了给自己的训诫。冲动至此,只怕对孟宓更是招祸。他忍了忍气泽,要退下,“儿臣失言。”太后却唤住他,“可哀家听说,骆先生的女儿在你宫中,很得夙儿的宠爱。怎么时至如今,还没忘记孟宓?”桓夙背着身,清冷如月光的身姿,被烛光抛下一段俊美无俦的修影。“没忘。”忘了,孟宓也许便再也不存于世间了。“小包子。”廊下积雪厚实,砌下落梅微乱如碎雪,拂过满肩,又刹那盈满。小包子佝偻着腰跟上前,替大王撑开一柄竹骨伞,桓夙的目光落到南阁楼上。不公平,那座高阁离霞倚宫分明近些,原来是他鞭长莫及,桓夙的嗓音被寒风抖开,“孤去见一见她。”小包子悚然一惊。“大大……大王,万万不可……”难道要前功尽弃吗?如今太后对孟宓没动杀机,是因为桓夙暂时没有真因为孟宓与她反目,还不曾逾矩,可这规矩和楚国,毕竟都是太后的,大王要是忤逆太后,不说别的,当先死的人便是孟宓。“怎么这么啰嗦。”桓夙少年心性未泯,皱起眉,一脚踹得小包子骨碌碌滚落在地。南阁楼几乎无人把守,孟宓趴在地面,裹着一床夏日用来遮阴的被子,僵直的身体聚不住一丝暖意,窗扉被铁锁扣着,透骨的寒风猛烈拍打着,一架烛台被刮到,刷地整楼陷入了漆黑。她缩成毛绒绒的一团,齿关直打颤。黑暗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知道从哪边跑来的,只知道一只脚踢在自己肚子上,然后那人便栽倒了。一个人的重量压下来,孟宓被砸得咳嗽不止,“是……是谁?”已经半年没见过人的孟宓,难得见到一个活人,忍不住用手去摸,黑夜里传来却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很快便听到了桓夙的冷哼,“不躺在床上,趴在地上做什么!”被他凶了,孟宓没想到竟是桓夙,微微吃惊,她咬住了下唇,哆嗦着说道:“风侵雨淋,墙渗了雨水进来,床已经湿了大半,不能睡了。”生嫩清脆的少女童音,已经变得柔弱无力。桓夙忍不住要摸她的脸,可是——“小包子!”门被推开,泄出一天如梨花般的飞雪,也露出微白的天光,小包子手里抱着狐裘和软毡匆匆过来,孟宓才终于看见了一丝光。映着光,才是眼前的桓夙。上回见,还是春天。他,更冷更俊美了,削尖的下颌白皙如圭璧,泠泠岑寂的眼深不可测,漆黑得让人畏惧。她哆嗦了一下要往后靠。见他一面,如临深渊。孟宓用了半年的时间,好像学乖了不少。但桓夙却是眼色一痛。他那么嫌弃的胖妞,在终于清减了,瘦了之后,他却没有丝愉悦。反而,有一股苦水从不知何处冒出来。她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唇也冻得乌紫,畏惧而警惕地蜷缩成一团。那床寒酸的锦被还裹在她身上,孟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桓夙沉声道:“东西拿来。”小包子飞快地呈上狐裘。桓夙倾身上前,手搭住孟宓的被子,她下意识缩起来,想反抗而不敢,转眼便被他抽走了被子,最后遮挡物也没有了,孟宓扯出最后一丝残余的力气,哆嗦着唇瓣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挡。身后的小包子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此冰雪天气,孟宓竟然只穿了夏季的薄绡,裹着一层几乎毫无防寒作用的被子,清瘦的面容,木箸一般的胳膊和腿……比起出来时的玉雪可爱,何止变了千分万分。桓夙不给她吹风的时间,宽大的狐裘瞬间罩在她的身上,孟宓惊吓之下,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仍然感觉到身体一轻,竟被他横着抱了起来,毫无迟疑地往外走。“大王。”孟宓不敢随意走出这里,小声地唤他。桓夙冷脸,“不想死就给孤闭嘴。”孟宓瞬时缄口。有楚侯护着,她畅行无阻地出了南阁楼,困了她半年的地方,她远远地回头望,只见灰白的楼阙,矗成冰雕玉琢的奇景。忽地听到桓夙的冷哼:“你还留恋那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