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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不也发了赈灾银下去么?这白花花的银锭子,就算到不了百姓的手里,难道还到不了他州府大人的手里?只要他随便沾几滴油星,也不至于穿得如此囧相啊?在座的众大人们十有八九是不解的。唯有王罕,苦笑了一声,连连摇头。“劳德啊劳德,”他在心中暗叹,“就连我王罕也无谓再苦谏、死谏。你小子难道还看不清当今的天子是何许人么?选了圣阳节的日子做苦戏,为沅州百姓求情,其结果,恐怕要适得其反啊!”王罕冲着劳德大人的方向使了一个劝阻的眼色,可此时,对方的眼中完全没有聚焦到他的位置。轻叹了一口气,王罕啄了一口酒水,紧接着,又叹了一声更深更泄力的。前一声叹,是为劳大人,后一声,却是为他自己。曾几何时,在王上得意忘形之际泼冷水,在众臣退缩之际他感言,在邪佞当道之际以死谏,等等诸事,皆是他的专长。就像今天的劳大人一样,不畏罪,不惧死。可现在的他,竟被一次又一次的心寒,打击退缩了!是潜移默化中,也被这满朝的腐朽给侵蚀了么?王罕于是俯首自省,一向不多饮酒的他,今日为了一心的愧对破例了。圣架之前,劳大人终于到了起身奏对的步骤。方才他一句“恩泽天下”听似贺词,实非恭维之意!“王上——沅州自春起水患,如今夏汛更甚,前后不过两月,已经被洪水淹没了良田千顷,冲毁的房屋数以百计。沿河一代,老百姓流离失所,居无可居,食无可食!每日光饿死的病死的人都难计其数啊!”一开口,劳德就是一串灾报。成百上千的数字甚是炸耳,一时间歌止舞停,就连之前还捧着酒盏等待敬酒的宭州王见这般架势,也默默地回了座。“沅州水患,朝廷不已经发赈灾银下去了么?”宣于嶙当着群臣还有宭州王的面,他不便发作,只没好气地应对了一句。“启禀王上,朝廷下文承拨二十万白银予沅州治灾。可如今到位的不过就两万一千五百一十八两,十中之一的数额,就这还是下官百般请告才勉强求来的!”劳德大人声声恳切,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呈上。“沅州府库的进项老臣都记在这儿了,一笔一笔,用于治灾安民,远远不够啊!这次老臣斗胆在王上您的寿宴上进言,实无可耐!王上,您恩泽天下,老臣恳请你,金口玉言,命掌理赈灾事宜的宁浦宁大人,户部,以及沛都到沅州需经的各级州府城县,都把本该拨给沅州的灾款下放,也好救百姓于水火啊!王上——”劳大人说罢,又是一下长跪,且王上不开口,他并无起身的迹象。“劳大人!今个儿是圣阳节吉日,你衣着御理不合规制,王上都没怪罪于你。这等前朝之事,你岂可拿到节宴上来说?”先开口的是宁浦。劳德一语,把他宁浦,户部还有沿途各州城县的官员都提了。甚至还将他的名字置于最前,显然是暗喻他私吞灾款!宁浦岂能容他再放肆多言!?第三百六十四章闹剧宁浦几句问责的话说毕,可那劳德竟充耳不闻,依旧伏身于驾前。宁浦见他这般,当即来了火气:“大胆劳德,你这是要逼迫王上么?”他大声说罢,一转头,向着宣于嶙,表情顿时变得谄媚起来:“王上,您看他,太不识场合了!”宣于嶙看一眼宁浦,再扫一眼文武百官,大好的日子,他也不想被一个臣子扫了兴致。“劳大人,这赈灾银的事,改日再议吧。”宣于嶙一挥手,打发他道。可劳德已然犯了圣驾,哪可能就此罢休。他跪着上前几步,再一次高声言道:“王上!这事缓不得啊!赈灾银晚到一日,不知又要饿死多少百姓!圣阳吉日,王上你恩泽沅州,也是积福积寿啊!”积福积寿?哼!宣于嶙暗暗白了他一眼。好好的宴席都被他搅了,还谈什么福寿?“那个,宁浦,还有户部的那谁,马大人。你们俩上来,给寡人,也给劳大人解释解释这赈灾银的事!”宣于嶙只想让这事快点过去。马忠川大人闻言靠近,先拜了一下王上,而后说道:“王上,劳大人。此次赈灾,从户部拨银整二十万两,有帐可寻。其中,因调款、搬运、备箱、点库等等人力物力,消耗千两有余,最终出银在十九万八千八百两左右。当时有宁大人亲自接手点查。”马大人说罢,把目光转向了宁浦。宁浦的脸色就不如马忠川坦荡了。眼见躲不过,他这才恭敬回道:“回王上,是微臣去户部查点的出银,也确在十九万八千上下。这次王上命微臣掌理赈灾事宜,委以重任,微臣不敢有半点马虎。为了尽快将灾银下放,且确保送银安全,特意分了水陆数道。一路上都有各地府衙监送。要说消耗嘛,这马车、行船,护队人手总是要有的。至于到款的时间,水路或山路自然较官道慢一些。这位劳德大人,再耐心等等,或许不出几日,剩下的银子就该到了。”宁浦一番话看似在理,实则拖延。这近二十万两的银子,打从宁浦开始,经一道手,就经一层盘剥。最后能到达沅州的也就是劳大人帐上的那两万余两!何来耐心等候一说?“王上,沅州乡民等这赈灾款以等了一月了啊!再怎么水路山路的,也该到了吧。”劳大人当然不吃宁浦这一套。但凡过了圣阳节,回去沅州,那还不又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行了行了!”宣于嶙一扶头,不等劳德再辨,急急打断,“这银子该到不该到的,也不是寡人能与你说明白的。户部的马大人也问了,宁大人也回了。你总不至于要寡人把沿路的州城县各级官员都叫来,供你盘问吧?”“王上,微臣并非此意。微臣只求王上……”依旧是话到一半,被宣于嶙生生打断。“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退下吧!”宣于嶙的耐心已快用尽了。他一边说,一边还用眼神指挥了身旁的侍卫。劳德大人没有挪动的意思,那就请侍卫们帮他挪动挪动!“王上——恩泽天下啊——救救沅州的百姓吧!”劳德被侍卫驾起,十分不愿,拉着圣驾边上一张供瓜果的桌角,怎么都不肯离去!“劳大人,这该问的寡人已经问了,该说的寡人也说了,你还想怎样?”宣于嶙皱着眉问,要不是圣阳节期间,几百双官员的眼睛看着,他恐怕早命人将他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