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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纳梵。我一定是看错了。这是日想夜想的结果,我心酸地想:我神经错乱了。纳梵走过来。我还蹲在地上,他伸手把我扶起来。“你瘦了。”他说。真是他。忽然之间,我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客厅的音乐,街上的车声,我只看见他,听见他。好一阵于,我才恢复过来,我低下了头。我说:“我伤风感冒。”声音很淡。“你有一个舞会?”他问,“他们说你在厨房里,很热闹。”“是。”我简单地说。他来做什么?我忽然想到那五百镑。他来是为了钱?不不,决不是为了这个,这笔钱我迟早要还他的,但我还是说了,我说,“那钱,是你存进我户口的吧?我必须还给你。”他忽然很快地说:“乔,我离婚了。”我手上的碟子跌在地上,全碎了。张家明刚刚走进来,“老天!”他笑道,“才说碟子不够,又打烂几只,怎么办?”我呆呆地站着,家明看看比尔纳梵,他说:“对不起。”就退出去了。我缓缓地转头,“离婚了?”“如果我没有离婚,我决不来看你,我们不能够像以前一般地拖下去,对任何人没有好处。”他很冷静地说。我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乔,但是——”“我没有不高兴,我为什么要不高兴?既然有人忽然打电话来,叫我好好听着,说以后不再见我了,我自然好好地听着,你是我教授,我不听你的,还听谁的?所以我十分不明白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乔,我抱歉,乔。”“没什么,不算一回事。”我说,“你看我还是老样子,我应该去换件衣服才是呀,我是女主人呢。”他伸手过来,刚刚摸到我眼睛上的那道疤痕。以前他老说那是“他的”疤痕,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汩汩地流下来,我抬头看他,眼泪中但见他一脸的歉意,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他抱住了我。“乔,让我们结婚吧。我做梦都想娶你,乔,我们在一起,再也没有枝节了。”我一直哭,渐渐由呜咽变得号啕,三个星期了,我没见他已经三个星期了。“我爱你。”我说。我反复地说:“我爱你。”他让我坐下来,用手帕替我抹眼泪。我告诉他,“你再迟来就找不到我了,我家人不肯再汇钱来,说我浪费,我只好搬家。”“不用搬家,我来付房租。”“可是——”“没有可是。”“我想你是不会再来了。我想回家,好让你永远找不到我,好让你后悔一辈子。”“你知道得很清楚,我真会后悔一辈子。”“比尔。”我说,“以后别再打这种电话了,答应我。”“永不。”我想问几十个问题,但是问不出口。他缓缓地却说了:“我妻子请了个私家侦探,你明白了?她专等我回去,把证据都放在我面前,她要求我不要再见你,我也觉得暂时最好不要见你……”“你没说‘暂时’,你说‘以后不见我’。”“对不起。”“请说下去。”“我当时真不想再见你了,我根本是害了你,把你牵连到这种不名誉的事里去,一星期过去,两星期过去,我实在忍不住,我晓得我应该做什么,我告诉她,她十分难过,但我爱你,我要求离婚。”我问:“她有难为你吗?”“没有,她是个好人。她静了很久。她只问了一个问题。”“什么问题?”“她问:‘我们的十七年长,还比不上她么?’”我悸然地看着他。他用手托着头,说下去,“我不晓得怎么回答,我只好说实话,我说:‘见不到你与孩子,我万分难过,但是见不到她,我受不了。’她隔了很久说她不明白,但是她答应离婚。”我低下了头,我终于拆散了他们的家庭,我应该高兴?应该庆幸我的胜利?但是我没有十分快乐。我是一个卑鄙的人。纳梵太太说:我们十七年……也许我不必担这种心,十七年后,他已是一个老人,走路都走不动了,即使离开,也不过是我离开他,不会是他离开我。就是为了这一点点的安全感?不不,我是爱他的。我是爱他的。他叹一口气,说:“现在……”忽然又改口,“你现在高兴一点了吧?”他看着我。我反问:“你高兴吗?”他说:“有一点高兴,至少事情已解决了。”我说:“你高兴的话,我也高兴。”他又吁出一口气。我不响,他不见得高兴,十七年的生活习惯一旦改变,他要多久才习惯?我会使他认为值得?他将来不会后悔?一连串的问题。他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我不响。将来的路不是容易走的,我很明白。我终于跟他在一起了。照说应该狂欢才对。但是此刻心上似压了一块铅。以前他是别人的丈夫,责任全在别人头上,我只是借他一下,现在他整个人过来了,不止他的笑脸欢愉是我的,连他的烦恼愁容也是我的。但是命里注定我跟他在一起。我将尽力。“你将住在什么地方?”我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问我的意思,他可以搬出去住,也可以搬到我这里来。他必须负担两个家,原本的房子要交给妻子,每月要给子女生活费。换句话说,为了要再做一次光棍,他付出的代价可真大,但是他还是离了婚,为我,我应当感激他。他是一个懂得控制感情的人,没过一会儿他就开始恢复潇洒了。他说:“以后你要听我的话。”他声音是这么温柔。“噢,绝对,是,老师。”他笑了。(这一切还是值得的。)当我们出去的时候,家里的客人已经走得一个不剩了。主人不在场,大家也玩得很高兴,我看得出来,一客厅的酒杯酒瓶子,香烟灰,水果皮,沙发拉得横七竖八,垫子到处是,厨房里更加乱,吃不完的食物堆得一塌糊涂。他笑说:“真热闹。”我笑,“要是知道不搬家,才不搞这种玩意儿,现在叫我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