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心病
“琬琰,季岚是因为这个案子才接近婧瑶的吧。” 那天,物证送去检验之后,严芮突然问了季琬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让她直接来问我?” “这个我说过了,可是岚岚她……” “那你呢?” “……我不想问。” “那你还跟她透露?” “……” 好吧,可季岚已经固执地不知道查了多久,“芮芮,我从来没想过你有问题,我也在机关待过,那案子如果真的有问题,只可能是上面……所以,只有你能申请到卷宗查阅的权利。” 只有她能办到,季琬琰很清楚,严芮无言以对,毕竟自己当时也有私心,叹了口气:“算了,也是我想着让婧瑶接触接触别人,你又恰好不排斥她的性取向。” “芮芮,你再给岚岚一点时间吧。” “嗯?她真喜欢婧瑶?” “我看得出她对她不一样,只是需要时间,岚岚她真的……至少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会主动跟我说些上课以外,关于别人的事情。” 语气竟是恳求,严芮看看季琬琰,又想想屡屡失恋的女儿,最终把那句“你女儿看着不像是喜欢婧瑶的样子”咽了回去。 看得出来,她家猪猪很喜欢季岚。 “好吧。” 谁都不曾想后面的发展会出乎预料。 …… 季岚躺在私人医院的病床上,诊断是风寒,发热症状,低血糖,以及惊悸过度。 医生开了几瓶吊水,季琬琰交过费用,没顾上回去换衣服,就在病房里守着季岚。 因为她的衣服全湿了,所以临时在医院里买了一套睡衣,号数只有大码的了,穿在季岚身上不太合身,有点空,越显得人消瘦。 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但脸色还是苍白,季琬琰看着心疼,一种无力感慢慢侵蚀。 如果高中毕业的那年,她没有答应季岚和同学去惠城玩的话…… “季老师。” 房门被轻轻敲响,季琬琰回过头,看见周宸霖站在门口。 “周医生。” 连忙站起来,周宸琳笑了笑,走到病床边看了一下季岚,又看看针水,“她还没醒吧?” “没。” “好,就先让她休息一会儿。” 季琬琰点点头,往后退到了房间的一角,等周宸霖看完病历走过来,才小声问她:“周医生,岚岚的情况怎么样?” “说实话,太难了,”周宸琳摇摇头,看着季琬琰一脸的无奈,“您女儿不愧是专业领域的佼佼者,这两年……” 话音未落,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 “季老师,宸霖。” 任静熙刚刚下飞机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雨衣,季琬琰连忙拿了一块新的毛巾递给她,眼中欣喜万分,“任教授,这次真的……非常感谢。” 不仅是这次,上次陆小慈的事情也是多亏任静熙帮忙,季琬琰很感激。 “哪里,您客气了。” 任静熙笑笑,季琬琰当年还是教她法语的老师,许多年后,她又做了季岚的博士生导师。 “现在季岚情况怎么样?” “发烧,低血糖,”宸霖把病历递给她,“打的是葡萄糖,估计还有一会儿才能醒。” 此外还有点儿风寒感冒,别的问题倒是没有,任静熙很快看完病历,扭头又问周宸霖:“这两年你的进度怎么样?” “没有,”周宸琳把手一摊,“你这个学生太难对付了,比我诊所里的任何一个都难。” 两年了,从季琬琰开始付咨询费开始,她尝试过种种办法,还是没有能和季岚建立有效沟通。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规律的人,家学校再到家,三点一线,每天除了讲课一点缝隙都没有,我尝试沟通,但是她对我就好像对空气。” 事实上,从季琬琰两年前缴费开始,季岚就定时去宸霖的心理诊所进行“咨询”,但不论多少次,针对她的测验,侧写,通通都是完美。 就像完成一场任务,没有破绽,一切标准符合正常人的健康水平,甚至一成不变的稳定——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她也想过清醒催眠,可无论是季琬琰还是任静熙,都没有办法给予季岚足够的暗示,以至于有效交流根本无从做起。 心理咨询同样需要医患之间的信任,这种单向的交流与其叫咨询不如叫白费力气。 “辛苦你了。” 心理师和患者只能建立咨询关系,光靠季琬琰的描述,而没有季岚本人的配合,任静熙知道基本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 当然,这不是周宸琳的水平不高,季岚在心理学上的天赋和专业才是她最大的问题。 最好的学生,最受欢迎的教授,黎大最年轻的学者,她表现得太好,太正常,连任静熙都是一个偶然机会才察觉季岚深埋之下的那种狂热。 或者说,是对自我近乎偏执的信念。 忽然,像是有感应一样,病床上的的季岚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病房很宽敞,装饰不像公立医院那样素白和简单,她应该是被送到了私人医院。 “……” 通常情况下,她妈不会把她特意送去私人医院,季岚稍稍转了一下视线,果然,看见了她的老师。 “季老师,宸霖,你们暂时出去吧。” 季琬琰点点头,虽然很担心女儿,但还是先和周宸琳出去。 季岚有些忐忑的预感,果然,任静熙走到她的病床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季岚,”并没有格外的责怪或者可怜,任静熙平和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学生,“现在,你打算接受我的意见,真心做一次心理咨询了吗?” “……我不需要。” 干涩的嘴唇还没恢复血色,可意识已经清醒,季岚回视着自己的老师,理智得近乎冷酷,“我没事,只是需要休息。” 依旧抗拒,任静熙不意外,毕竟周宸琳不是第一个为季岚提供心理咨询的医生,季岚也不是第一次“接受”她的意见。 “季岚,你忘了很多事。” “我没有忘记过什么,我只是需要休息。” 依然固执,依然执着,和两年前一样不肯信任,只是死死压制自己的情绪。 天赋和专业反而成了禁锢她的枷锁,任静熙叹了口气,抽出了季琬琰给她的信,“这个,你也会强制自己忘记吗?” “不,我……” “压制自己的记忆,连同重要的人也排斥在外,这些对你来说,是随意可以丢弃么?” “我没有……” “季岚,你已经快失去和人分享的能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