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76
重要。总之,日头打西边,鬼使神差,她又把那小女娃给“带走”了。吴嬷嬷喉头哽咽的一字一句血泪控诉中,卢信贞纠紧着手中丝帕,把呼吸一次次调了又调,压了又压。“母亲……”她说。也是过得好久,颤抖着嗓音,才竭力保持着声线的平稳。“母亲……”她又说:“您老人家都听听,都听听——”屋子里谁也没有吭声。卢老太太,孟静娴也好,还是其他侍立在旁的一干婆子丫鬟人等。大家蹙蹙眉,相视一眼。因为她们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一个灾难。自从卢府的她们的家主卢信良——卢大相爷,那天不知给皇帝早晨念的时候说道了些什么,最后,一道禁令,下放举国。“朕,就关于女子缠足裹脚一事之看法:一,追本溯源,关于女子缠足之事,系南唐国主李煜,不思民生之苦,酷虐残忍,违背天然,摧人肢体,强令妇女缠足流弊至今,实为千古荒唐之事,因此,朕特令首相卢信良,新推法令与规矩——”这是关于“女子缠足”的新法与新规定。刚开始,旨意明确规定,若有违者,必刑重罪。然而,大抵有关女子缠足一事,事如人的一日三餐,女子裹脚,成为当世审美之主流,尤其是于男人而言。说媒与嫁娶,这女人的脚小不小,那“三寸金莲儿”好不好看,直接关于这男人对那女人要不要、今后好不好的直接关系。酸腐文人与士大夫把女人的小脚,甚至划分为五式九品十八种,各种各样的玩赏、评点与赞美。而这变态的审美,与其说是女人缠了小脚后的纤纤柔弱体态引发他们的相恤与怜意——倒不如说,女人把这双足一缠,这样,“男强女弱”,当世越发阳刚不举精神萎靡的男人们,才能从女人的那双小脚上,找出一点丧失的自信、雄风与威严。新法一出,立即遭来各层贵族与士大夫的抨击与阻挠。“卢首相!”甚至,礼部一年轻侍郎当场冒胆毫不避言地首发其难:“尊夫人天足,首相大人为此事儿想必纠结日久,因此,令万岁爷促成此旨,是盲公开了眼吧?”“盲公开了眼”,是指卢信良的酸葡萄心理。因为它的下一句,就是酸嘟嘟的。自己的夫人是个天足,所以,别人的老婆妻妾,必定也是要放脚的!卢信良怒不可遏。“盲公开眼!好,于侍郎,你这比喻倒十分贴切!盲公开眼就盲公开眼吧!本相——”忽然,怒极,反而笑了。那天晚上,卢信良一夜没有合眼睡着。关于“女子放足”一事,事情最后越严越烈。孤掌,到底是难鸣,最后,顶着个压力,有关“女子放足”便从“若有违者,必刑重罪”——再到“任其自由,罚银多少多少两了”!想卢信良身为一介贵胄权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尚有皇帝谕旨在手,可以说,是别的朝政举措还能圆融应对,然,这女人“小脚”的问题,流弊千年的世俗旧约——想要挑战,他到底是力不从心。最后,疲惫至极,一撂手上文件:“一堆蠢物!”便不再过问。毕竟,这是娘们们的事,管多了,他这首先的脸面也不太好看。现在,卢家的这些娘门女人们,犹如遭受了巨大的震荡与冲击。而吴嬷嬷的血泪控诉,那么一字一句、一口一个的“二少奶奶她不缠裹小脚,也没人敢吱一声”……这话,对女人们的冲击,也就更加更加地强烈了!“母亲……”卢三姑娘卢信贞还在说:“您老人家快都听听,都听听——”她的声音颤抖、哽咽、委屈之中,又夹着无比的悲愤、气积与心酸心凉。卢三姑娘有一双“傲人”的小脚。是的,“莲步姗姗,袅娜娉婷”,她的这双小脚,这双令府宅上下多少女人仆妇钦羡嫉妒的“三寸小金莲儿”——曾经,一直是她死守望门寡之后、又或者客居娘家不亚于贞洁牌坊上那响当当卢三大名儿的第二荣誉——那是她的骄傲。引以她一生为傲的“骄傲”。然而现在呢?现在,这一生为荣的“骄傲”就那么拉扯在地,被人如泥践踏不说,她的二兄长,亲亲的哥哥,甚至,不慎在看了她的小脚之后:“三meimei,你……你是不是应该放足了?”眼泪,波涛汹涌似地从卢信贞那张蜡黄苍白的脸上滚滚横流。是的,她做梦都不会想到,那天,就在自己极度恐惧惴惴地担心中,卢信贞本来以后,向来家风严谨的二兄长,会在看了自己的脚以后,对她大惩特治,说:“卢老三!你还要不要脸,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况是府上的一个闺门小姐,怎么能如此轻浮,如此不顾体面!”……如此之类,大惩特治。然而,可是然而呢——“小姐,我瞧着姑爷昨儿怎么好端端地吐成那样?到底怎么回事呀?就一块臭豆腐而已,这也……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吧?”“嗯唔……当然不是臭豆腐,不是……”“那是为何呀?”“春儿……我告诉你,你可别乱处乱讲……”叶锦绣偷偷瞄了瞄四周,然后,附耳婢女,低低咕哝,小声说道一番。“——啊!什么?!是因为看了三小姐那姑奶奶的脚!”卢三的眼泪,就那么哗啦哗啦,流溢满了一脸。丫头春儿的惊声尖叫,那背后所表达的真正情绪,她没有留意,也顾不得留意。腊梅花开得香气阵阵,她就站在花圃的假山背后。锦绣和她的贴身侍女春儿要爬上坡顶摘腊梅。因为要说这卢府的腊梅花哪儿开得最好,自然是卢老夫人她母亲东边院子的那处小花园。卢信贞也是要摘腊梅,她的生活情趣,除了绣花,绣金莲小鞋,就是剪剪纸,弄弄花艺茶艺,再喂喂猫儿狗儿。卢信贞穿的是一件红白肷镶福寿字兔毛滚边的大氅,那兔毛白白细细,绒绒拂在脸上。头上简单的粉晶流苏斜垂下来,于鬓发间轻轻摇曳。她的脸,也终于不再那么黄了……她想,这样简单又看不出机巧的粉嫩打扮,会衬得她的皮肤白皙红润一些吧?卢信贞最后不知是怎么从那花园回到自己的厢房。“母亲……”终于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屋角的一尊紫铜麒麟香炉,如吐云纹的香烟中,卢信贞泪眼迷蒙拉回了现实。那是卢家的大寡妇、平时最为沉默话少的孟静娴。她手捧着个紫铜花篮的小手炉,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