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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三个钟头!”她才不管,险些被他吓死,憋了一肚子火气把他往外轰,“我去了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请自来算怎么回事?”月光淌过门槛斜照进来,拉成个长长的菱形,他们在那片清辉里,因为推搡脚步凌乱。终于静下来,是良宴把她死死搂在了怀里。“囡囡……”他长长一叹,“我签了字,又后悔了,来看看能不能把协议拿回来。”南钦伏在他怀里,真是愁肠百结苦无出路。离了婚就不要再见面了,这样不清不楚,不知道又要蹉跎多长时间。她撑开他,“你别开玩笑,就跟下棋一样,落子无悔。今天改明天改,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再为这件事烦心。”她回过身去,摸黑在窗台上找到洋火,刮亮了点灯,火光摇曳从底下照上去,一张红唇照得悍然。烛火跳跃,他的脸转换在明暗间。也不多言,在沙发上坐下来,头垂得低低的,姿势苦闷。这算对峙?南钦把玻璃罩子扣在洋油灯上,无奈地看着他。想起寅初的那批货,便问他,“白氏的生丝扣在码头上,是你派人做的吧?你何苦这样?咱们离婚,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最大的问题还在我们自己身上。你迁怒于寅初,叫我越发对不起他。你的用意就是要我和他牵扯不清么?”他抬起眼来,冷冷一瞥道:“你不要管他,这人不是什么君子,受了这点挫折立刻跑去告诉你,他是孩子么?还不是为了博同情,顺便踩我两脚!他有什么根据,敢笃定是我做的?你到底和谁一条心?他说我扣他的生丝你倒相信,我说他派人拍那些照片离间我们,你却不相信?”南钦被他说得哑口,其实什么货不货的,和她没有切身的厉害关系。她无非内疚一下,过去也就过去了。照片不一样,照片里的人是她的丈夫,这种伤害太深,她怎么能不追究?越在乎越斤斤计较,谁拍的照片根本不重要,她只记得照片里的内容,他到现在都不懂!她在他边上的单人沙发里坐下来,“我知道我的话素来对你不起作用,可我还是要说,你别寻寅初的事,也不要叫我亏欠他什么。不管以前谁对谁错,现在我们已经离婚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我都应该从这段婚姻里解脱出来,再往前走一段,也许对的人就出现了。”他才不要听她说这个!什么对的人,她开始期待对的人,他却还念着旧人的好,想方设法要把她讨回来。他撑着额头的手挪下来,盖住了口鼻,只剩一双眼睛。那眼睛是他脸上最漂亮的部分,漆黑的眸子,笑的时候濯濯泛出波光来。他定定望着她,“囡囡,我们从头再来一次好不好?”南钦哽了下,“说什么胡话!”“白寅初能追求你,我为什么不能?”他一向是直白的人,所以表示要追求她,半点也不带含糊。她脸上发烫,热辣辣直烧到耳根子去。仓惶地别过头道:“寅初没有追求我,所以你也不用为争那口气做傻事。”“没有么?那正好,没有劲敌,我也施展得开拳脚。”看他坚定的模样,南钦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再待追问,他站起来道:“以后不要随便赴他的约,如果不是以结婚为目的,过从甚密会让人误会的。”边说边往门前去,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南钦没办法,只好送出去,站在门槛外说:“你以后不要来了,叫左邻右舍看见了不好。到底离婚了,拖泥带水到人家嘴里也难听。”他不以为然,戴上帽子道:“楘州有几个人不知道我们是夫妻?即便离了婚,你还是我太太,我来这里名正言顺,比那些jian商正路得多。”又嘱咐,“把门闩插好,这地方鱼龙混杂,叫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你独住,恐怕要打坏主意。”他插着裤袋走得很潇洒,南钦倒惴惴不安起来。退回屋里,很仔细地搬横木落栓,确认了好几遍方敢上楼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说要重新开始,她觉得那不是个好预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当真那样,那她就得考虑搬家了。这一夜没睡好,要合眼时不知哪家夫妻吵架,又是吵又是闹,绵长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幽怨。不知怎么一声尖叫,紧接着又是轰然作响,像是砸了桌椅的势头,然后女人哭喊:“你打……你打……打死了看不见你瞎来……你这个滥赌鬼,路倒尸……”这样一直吵,吵到半夜一两点才消停。南钦刚开始心里惶惶的,后来也听惯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精神萎靡,洋行里管账务的阿姐坐在她对面,看见她不济,探过头来问:“两只眼睛血血红,怎么了?遇见什么难处了?”说着拎起热水瓶,热腾腾给她倒了一杯茶。仿佛离婚人员特别容易受打击似的,一有风吹草动就往凄苦上靠。她说不是,“昨天晚上不知道哪户人家夫妻吵架,冲台拍凳,闹到大半夜。”财务阿姐哦了声,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你生活上哪里不便呢!嗳,我和你说,现在这个社会,离了婚不算什么,也不要耽搁,早点再找一个,千万别苦了自己。你看你这么年轻,卖相又这么赞,只要运道好,照样有惊人的成就。我帮你说个媒好伐?是我家远房亲戚,在苏州办了爿酱园,上年刚死了老婆。我看那个老婆是个白虎星,活着的时候家里生意一直没有起色,现在死了,男人生意越做越大,在楘州也有分号了。别的都好,就是年纪少许大了点,三十六了。不过男人大疼老婆,管得住他,你日子就不用愁了。”南钦心里悲哀起来,她已经沦落到给人做填房的地步了。做填房倒罢了,还是个死了老婆的,年纪又这么大。她看见对面说得口沫横飞,突然觉得很厌恶。说死去的人是白虎星,怎么不说那男人克妻呢?那阿姐越说越来劲,简直把卖酱的亲戚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南钦不好直言回绝她,推搪着,“我暂时不想谈那些。”人家拎不清,还在继续吹嘘,到后来旁边写字台的人也忍不住了,“帮帮忙,这种死了老婆的命硬,嫁过去会有生命危险的!说么说个差不多的,前夫做那么大的官,再婚弄个酱钵头,开玩笑伐?”财务阿姐听了嗤地一笑,“二婚呀,怎么好和头婚比?前面总归不理想才离婚的,要是太平,离了干什么?不过不管怎么样,有一句说一句啊,再想找个超过冯家的,在楘州地界是难了。”南钦变成话题,想想都难堪。恰巧这时候梅宝在外面叫起来:“快点快点,辰光到了。”大家收拾起桌上文件,准备下班找饭碗了。南钦心里不怎么痛快,怏怏起身往回走。前一天被寅初拉出去吃饭,没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