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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欢说,允我尝一口?

    待温梧在圆凳上坐下了,宿欢不紧不慢的拢过他绸缎似的墨发。发丝凉滑,而今自指间落下时触感极好,教她不由得又抚了几下。

    温梧低着头,好遮掩自个儿面上羞色。他鸦睫也垂着,此刻却被宿欢手心抚触惹得不住轻颤。她指腹不轻不重蹭过发根,蹭得他心神不宁。并非对待猫儿狗儿那般,她更似……更似……

    他自个儿也说不好,只面上红晕愈甚,默不作声的由着宿欢乱来。

    忽闻宿欢低笑了几声。

    “郎君不若瞧瞧铜镜?”她往前探手,素指轻轻挑起温梧下颏,手心也不经意碰到他面颊,触手guntang。她噗嗤又笑,俯身低首凑到温梧红透了的耳边,唇角轻勾,“可似昨儿抹了胭脂那般?”

    宿欢察觉他气息一滞,又倏地慌乱起来,连心口怦怦急促乱撞,教她隔着这么远也一清二楚。

    “温梧……”宿欢轻声唤他,唇愈发贴近他耳垂,再往前半寸,便能吻上去。她原先梳理发丝的素手扶着温梧的肩,另一只手也仍自在他颈间游移,轻抚慢撩。他浑身紧绷,喉结也在动作间上下滚动,僵着身子不知所措。嗅着他身上沾染到的药草香气,她低低讲着,“允我尝一口?尝尝可是真的抹了胭脂……”

    启唇将那绵软耳垂含入口中的霎那,宿欢还不曾来得及细细吮吻,便被温梧匆忙避过。

    “咣当”——

    不好推开宿欢,亦不好抽身,他狼狈跌坐在地上,险险躲开了宿欢的轻薄。

    圆凳摔在地砖上,动静颇大。

    温梧既促又乱的低喘着,面上羞红已逐渐晕染到颈边,更显情态。他暗自绻紧手指,勉力平复着喘息,可耳畔湿暖滑腻久久不退,连同宿欢仍旧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皆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自幼熟习圣人书,更谨遵礼数规矩,亦从未做过出格之事,可此刻、此刻……

    方才那一摔,他掌心蹭在砖石上一阵灼痛,却好似将他整个人都烧起来了似的。好歹寻回些理智,温梧抿了抿唇,抬首看向宿欢。

    ……不行。

    缓和着怦怦作响的心跳声,温梧慌乱挪开眼,紧紧掐着掌心,气息更乱。

    宿欢看了他半晌,方才朝他走近。她蹲下身凑近温梧,将他散落的发丝拢到身后,更慢条斯理用指尖儿轻轻擦过他耳畔,看着他颤着的眼睫,低笑着问他,“可摔疼了?”

    “唔……”

    她不曾留下让温梧躲避的空隙,勾起他下颏便吻了上去。

    双唇相触。

    柔舌大肆闯入他口中,宿欢见他身子后仰又想逃开,当即就势覆身而上,索性将他压着倒下。她一再勾缠着温梧四处避让的舌尖,轻蹭慢磨,欺负得他喘不过气来。

    好半晌,温梧挣扎开来,大口喘着气用胳膊撑起身子,手脚发软,思绪懵然。

    宿欢将他唇瓣吮弄得嫣红,而今泛着湿润水色时更为好看。

    他待过许久才回神,再看向宿欢,见她眉眼间甚于还含着漫不经意的笑意,似轻佻似戏谑,忍不住自心底涌上一阵气恼羞耻。

    “……你……”他哑着声音,“你怎可、怎可……”

    实则宿欢昨晚便与他讲过,让他莫要疏忽。是他自个儿不长记性,自认为她定然是个品性好的。

    温梧抿着唇没再说下去,如何也想不透宿欢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宿欢:他硬了。

    “我还不曾尝到呢。”宿欢又凑过去,并未刻意压迫为难,只素手轻轻抚过他面颊,唇角弧度愈甚,“郎君躲我作甚?既昨晚不曾躲开,今儿为何躲开了?”

    温梧喘息声低促,手指暗自掐紧了掌心软rou。他并非不恼火,可更多的却是愕然无措。他想,宿欢怎么能这样?

    轻柔又湿暖的吻落在温梧唇畔,随着气息纠缠而逐渐缠绵起来。她在温梧唇上辗转流连,百般碾磨,“郎君莫要再躲了……如若不然,仔细我真真做出什么来……”

    “……”羞耻而难堪的阖上眸子,他果真不敢再挣扎,便只得任由宿欢放肆。宿欢一遍、一遍的在他唇边落下细细密密吻,并无多少戏辱的意味,倒更似抚慰似的,含着些许亲近、些许温存。教温梧不由得想起了相濡以沫这个词。一霎失神,宿欢的舌尖便轻易顺着他唇缝抵进口中,“……唔……”

    情不自禁的低吟一声,温梧被自个儿如此举止惹得羞愤欲死,浑身紧绷,鸦睫也不住轻颤。他唇舌被宿欢一再撩拨,轻吮慢舔,让他几近喘不过来气。

    因着不曾经过情事,他只得生涩的避开宿欢灵巧又滑腻的柔舌,却被她不过更近一步搂住了腰身,便身子一僵。上下其手时,他总是防备不及的。

    女儿家的唇上有胭脂香气,灵舌也既柔韧又湿滑,哪怕闯入他唇齿间大肆搅扰,亦教他只觉软腻。仿若……含在口中略用些力,稍加吮弄,便化开了似的。宿欢手心温热,而今因着揽着他而虚虚扶在他腰侧,只不经意的摩挲抚弄几下,竟惹起一阵酥麻。

    那般难言的欢愉自她唇间、手心往身下汇集——

    “唔……”终是抬手推开了宿欢,温梧俯身半伏在地上不住大口喘着气,满面红晕更甚。他发着软平复着喘息,更侧过身遮掩住自个儿的失态,浑身轻颤。

    “出去!”

    他嗓音低哑,教宿欢轻啧了一下。她看着温梧,忽觉自个儿今早真是将人欺负的够呛。

    “也好。”她说着话时也略微泛着哑意,随即低笑出声时更为撩人。她起身理着衣裳皱褶,无有多说,也无有去扶温梧。她状似无意的将目光掠过温梧面容,再一路往下看去,唇角勾起,与他说,“还需郎君记紧了,我宿欢啊,从不曾是甚么好人。下回对着我……有些提防才好。”

    “吱呀”轻响,雕花门被打开,再一声“吱呀”,她关上门,满室清静。

    “……太荒唐了……”他好容易缓过来,失神的抬手碰了碰自个儿的唇瓣。触手guntang,怕是被她折腾得红肿不堪……

    如此想着,温梧喘息又促。他复又撑起身走向铜镜,方才看见自个儿满面情态,“……”

    面上晕红不曾消散,唇瓣更嫣红肿胀,而今衣衫不整、发丝散乱的模样,便是温梧未经情事,也晓得自个儿若叫旁人瞧见了……定然知晓他……

    “……她怎可、怎可那般……”温梧想起自个儿被她撩拨,以致于丑态尽露的样子,却又紧跟着想起宿欢对待他时,那般温柔缱绻的吮吻来,“……轻薄……”

    是了。

    她怎可那般轻薄他?

    宿欢:两相试探。

    这面宿欢出了门,待到午时也不曾见温梧。她相询楚珚之,方才晓得他找了个说辞,只讲自个儿昨夜受凉,今儿有些不适,故而歇在房中。

    她忽而想起自个儿一时无有收敛,那位温郎君今日怕是不好见人的。

    “啧。”她唇角勾起戏谑的笑,又转瞬掩下,看向端坐在圆凳上的楚珚之,“不知您病情如何了?”

    楚珚之思及昨夜被瓦片摔碎声惊醒,心底已有猜测,面上却是半点儿不露。他搁下箸,取过锦帕轻轻拭着唇角,颔首应着宿欢道,“只晚间似是屋顶上来了只猫儿,将瓦片拨碎檐下,扰人好眠。风寒倒是好了许多,再歇过今天,想来明日即可启程。”

    “深秋的夜里,还下着雨,哪儿会有甚么猫儿。”宿欢轻笑一声。

    “昨夜下雨了么?”他看着宿欢唇角笑意一顿,自个儿却是浅浅笑开,将此事轻轻揭过,“想来是雨下的小,故而我不曾发觉罢。”

    宿欢眯眸瞧他,乍然又笑,“玉因所言甚是。”

    “……”楚珚之被这一声唤惹得语塞。

    “说来……”她漫不经意的撂了句话,语气懒散,“温郎君似是还无有用膳?”

    “我已吩咐侍从送去了。”从容接下宿欢的试探,他却又道,“若阿姊忧心,去看望看望他亦可。”

    “哦。”宿欢不耐得与他再明来暗往,索性应下,“那我过会儿便去。”

    楚珚之顿住,“……”

    按理说来,哪怕宿欢此刻不将那“忧心”一词解释清楚,也该避讳一些,又或转开话题才是。这般应下来又是怎么个意思?有恃无恐么?

    好她个宿欢!

    偏生她还瞥了眼楚珚之还余下半碗的白米,与他说,“我知晓玉因近来无甚食欲,可便是看在北地郡灾情、流民的份上,也须得多用一些啊。”

    “……”他被宿欢拿此事来奚落,却还得温温和和的与她解释,“过会儿还需吃药,若再进饭菜,便喝不下了。”

    “哦。”因此,她方才笑吟吟的欠身一礼,“玉因好生休憩。”

    楚珚之忍着气颔首应下,“……嗯。”

    一门之隔,两人各自敛了面上笑意,更添眸底晦涩。

    她慢吞吞的走到温梧房门前,碍于清早儿自个儿所为,轻咳一声,不尴不尬的抬手叩门。

    因着如此敲门又不做声的唯有宿欢一人,门里的温郎君岂会不知门外是谁?

    叩门声又响。

    “……进来罢。”他这般应着。雕花门被推开,他再开口,“宿女郎寻我何事?”

    “听闻郎君病了。”宿欢上下看过他,目光在那已好过许多,几近看不出痕迹的唇上一触即离,“不知现如今可好些?”

    温梧默不作声半晌,挪开眼,耳廓悄自红了,低声说她,“……明知故问。”

    门被关上,宿欢一如清早儿那般倚着雕花门,隔着几步之距看向他。本以为温梧方才不会搭理她,甚于怒骂斥责也在预料之中,倒是唯独此刻这般情景,教她预料不及。

    想不透,她便问了,“郎君不恼么?”

    “嗯?”温梧略略一愣,想起了此前的事,又添几分不自在,“……什么?”

    “郎君看重礼数规矩,更是个清正的性情,想来最看不惯的,便是我这般放浪形骸、寡廉鲜耻之辈罢?”宿欢又低笑了一声,含情目里几分试探几分打量,更有几分晦涩,被掩在佯装的苦涩倦怠里,教人看得心尖儿发软。她问,“哪怕将郎君欺负成那般,郎君也不恼我?”

    宿欢:……呀,被说中了。

    宿欢好些年不曾装过这般作态了,倒也不生疏,惹得温梧哑然愣怔后,倒不由得的心口发着闷,闷的他心尖儿也又酸又苦,涩顿的泛着疼。

    “……我无有那般看待女郎……”他皱起眉,唇角轻抿,“放浪形骸、寡廉鲜耻……这些,我无有这么想过。”

    “那郎君是如何想的?”她就势问道。

    温梧沉默许久,宿欢也不催促。待过了一炷香,又或是一盏茶的工夫,他方才轻轻开口,“……颇觉过分,女郎不该如此行径,也不该……”轻薄他。

    终了三个字,温梧没好意思讲出口。

    她脊背仍依着雕花门,眉梢轻挑,等着他往下说。

    “温家规矩重,我自幼入宫,跟在祖父身边学医,因在后宫之中,要守的礼数更多。旁人看来,难免有些……古板无趣。可有时总要有所违背,说些虚言的。”他又将目光转回宿欢身上,凝眸看着她,“……早前在宫中初见女郎时,我的确不曾听闻过女郎的名声,也……颇觉所听的话有所不妥,便不曾如实相告。”

    那回的谈话他听见了。

    宿欢所言所行,甚于好言规劝那位周正监,以及她神情语气,温梧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想,既是个忠君爱国、又护短心善的女郎,便定是个好人罢?

    “虽不知女郎昨夜是何意思,也不知今日女郎……为甚要这般……”他面皮薄,说着说着不由得又满脸羞红,却无有挪开眸子,仍一错不错的看着宿欢,与她说,“可若我不愿,女郎也不曾继续……甚于女郎昨儿及时救下我,虽言行轻佻却亦不曾刻意欺侮……”

    “便该是别有用意罢?”

    “……啊。”宿欢霎时觉得百无聊赖起来,“哪有甚么用意……”

    “此前失态时我不慎忘记收敛力度,不知可曾推疼女郎?”他轻声这么问道,又停顿少顷,“女郎下回……莫再那般了,如此举止,对自个儿总是不好的……”

    宿欢那番装模作样的神情被尽数收敛,那对儿含情目便静静看向他,眉眼凉薄。分明只隔着几步,却好似相距千万里一般,朝他遥遥望去,语气也清淡,“有甚不好?”

    可温梧不曾答她,并面上红晕也稍稍消散,认真问她,“不知女郎那般对待我,究竟是何用意?”

    她忽的笑开,懒懒散散倚着门,反问道,“郎君这是认定了我定然别有用意?”

    温梧再度愣怔,“那不然……”

    “若是我着实喜爱郎君,见着郎君便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呢?”

    “……”温梧被她随口说的情话惹得耳根作热,却忍不住反驳,“……分明不是……”

    宿欢眉梢轻挑,“哦?”

    尽管温梧无有喜欢的人,可而今对着宿欢,他想,真真对着心上人,哪怕无有紧张慌乱的无措模样,也该忍不住的从心尖儿泛着甜,以致于在眉眼间都不由得染上笑,心底更温柔得一塌糊涂才是。可见着他时,宿欢却并非如此。

    他笃定的说,“女郎对我无意。”

    宿欢说,“我喜欢的紧。”

    “那郎君可说错了。”宿欢噗嗤一声,含情目笑吟吟瞧着他,“我若对郎君无意,又怎会有耐心在这儿哄郎君开心?换作旁人,我理他作甚?”

    温梧鲜少听到这般露骨的情话,霎时面上便愈觉作热。他看着宿欢也不做声,想了半晌,挪开眸讲道,“既女郎来看望,如今也看过了。”

    她低笑反问,“郎君这便赶我走了?”

    “……未曾赶你……”他纠正了下宿欢的话,心跳又不自禁狠撞了几下,撞得他耳畔泛红,“只是不知既已无事要说,女郎还留下来作甚?”

    他想,若是宿欢再做那些……事,他怕是真得疏远她了。不论是为了她自个儿,还是为了温家。

    “闲聊几句可好?”宿欢语气懒散,含着些许漫不经心,又含着几分笑意,“我不做旁的,只是闷在房里无聊得很,来找你解解闷罢了。”

    经她这么说,温梧心尖儿又狠狠颤了颤。他说,“我这个人着实无趣,若女郎想要解闷,与我在一处怕只会愈觉得闷。”

    “不无趣,郎君半点儿也不无趣。”她又噗嗤着笑,撩拨着心弦似的,教温梧心乱不已,“早前便讲过,郎君看重规矩礼数。若旁人那般讲你,也是因着你太过正经,他们相处不来。”

    宿欢说,“可我却喜欢的紧。”

    “……”温梧不止是心神乱了,连同思绪也乱得一塌糊涂。分明宿欢不似此前那般轻薄他,谁知不过短短几句话,她说的轻而易举,却教他羞得好半晌说不出话。

    更胜此前。

    “……女郎、莫……莫再……”他满面红透,“莫再说这些话了……”

    “实话也说不得么?”宿欢见他再度讲不出话来,眉眼间忍不住染了笑,“咳,好了,我不说就是,依着郎君就是。”

    温梧觉着自个儿答允宿欢进门,真是失策,“……”

    这面调戏了温郎君许久,她终是大发慈悲,转而聊起旁的来,方才见他面上红晕渐退。

    “唔,往年倒也曾见识过一些。不似话本上那般,许多大侠虽着实武功过人,却也着实清贫。”两人自古籍谈论至话本,又难免谈及江湖,惹得宿欢轻笑了下,“竟不知郎君身为温家子,对这些亦有了解?”

    而今朝廷权重,更州郡各有官府,那些江湖侠士做出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来倒也无妨,可若真真严重,也是要被衙门通缉的。因此,诸多世家、官宦也极其不喜。只觉他们平添麻烦罢了,倒不如报效吾朝,又或为君所用来的好。

    “年少时有些喜欢。”温梧仔细想着许多年前的事,也跟着笑了下,“那时得了几本闲书,日夜以继的偷偷看着,哪知被祖父晓得,罚我将几本医经抄了一遍。”

    “……医经?”宿欢顿了一顿,“那得抄多久……”

    “是挺久的。”他初次看见宿欢露出这般神情,不禁又笑,“往后也没再敢看闲书了。”

    “温家子弟皆是这般刻苦么?”转而问着他这个,宿欢轻啧了声,“看几本书便罚这般重,着实骇人啊。”

    “温家是世医,总得刻苦些的。”温梧说出口忽觉不妥,又添一句,“便是不为俗名,只做个走方医,能多救些人,免其遭受病苦痛楚,也疏忽不得。”

    宿欢:故意的?

    “相较京里,在江湖中确是畅快的多。”宿欢坐在圆凳上,将手里空了的茶盏搁下,与他笑道,“快意恩仇、劫富济贫,虽艰苦了些,而今想来倒也有趣。”

    温梧不曾见过,可听着也颇为开心,便默不作声为她添茶,“劫富济贫?”

    “越偏远的郡县,朝廷便也越鞭长莫及。”她笑吟吟的托腮瞧着温梧,轻哼了一声,“天高皇帝远,贪官污吏自然不少,鱼rou百姓的土豪劣绅亦是不少。”

    宿欢忽的凑近他,并不多近。比拟此前的确不算甚么,因此,他也不曾躲开,只僵了下身子,疑惑不解的看来。宿欢低笑问他,“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郎君可想一试?”

    那般风流潇洒的场面,不似世家子在京中浪荡,若身处江湖中,更别有一番风景。

    她眉眼间含着笑,“待往后,我领郎君览遍江湖,如何?”

    …………

    一日无恙。

    温梧这面已是能见人了,而她也无有再作甚。

    天色逐渐暗下来,宿欢用过晚膳后听闻厨下将药送去了楚珚之屋里,而今已有些时候,也该喝过了。她略作思索后,起身往外去。

    “家主?”阿妧唤住她,又转眸瞧了眼窗外,眉尖轻蹙,“这么晚了,您去哪儿呀?”

    宿欢漫不经心回道,“吹会儿风。”

    “诶,您……”阿妧看着宿欢出了门,轻咬着唇瓣,没好再拦,“待会儿该要下雨了,又去吹风……”

    …………

    此回楚珚之选在身边侍候的随从皆是熟习武艺,可如若比较起来,一行人里还是宿欢轻功最好。这般,她刻意收敛气息、放轻手脚,待到楚珚之门前也不曾被察觉。

    “殿下,药已送来有些时候了。”

    “嗯。”少年郎的声音还泛着哑,“倒了罢。”

    门外的宿欢一愣。

    她原想着探听几句消息,便折回去的,哪知正巧撞见……

    心思微转后宿欢退开几步,再装作寻常脚步走近,屈指叩门。

    屋里霎时静默下来。

    “玉因?”宿欢佯装匆忙,一面抬手骤然推开门,一面还不忘扯个幌子,“怎的不说话?”

    楚琢之乍然受惊,本端过药碗的手紧跟着一颤。他回过神来,就势松开手指——

    “嘶——”

    虽说已放凉了有一会儿,可这般浇在皮rou上也不是好受的。宿欢看着被自个儿稳稳端住的药碗,目光又掠过流淌在地上的少许药汤,再看向榻上仅着着亵衣的楚珚之。

    “大胆!”侍卫也随即反应过来,“竟敢擅闯殿下寝中,好生不知礼数!”

    倘若这碗药因着宿欢而洒了,怎么的,也好有个由头,教她反驳不得。楚珚之随意将手搭在榻边小几上,暗自轻叹了声。

    少年郎手掌单薄,偏生骨骼修长、弧度柔和,更自幼养尊处优,让人寻不出一点儿瑕疵来。他手上也被泼到些许,并不似宿欢那般多,而今那片皮rou却泛着红,颇为惹眼。茶褐色的汤药顺着指缝、指尖滴落下来,再渗透进石砖里,悄自隐没地没了痕迹。

    他心底愠恼,面上无有惯来的笑意。倒也并不冷淡,只收敛了眉眼间的和缓温良,静静看着宿欢罢了。虽不及今上,亦气势迫人,引得一室沉寂,氛围也凝滞不已。

    对着宿欢时不好太过,可风头还是要压一压的。

    楚珚之如是想到。

    宿欢:多此一举。

    而楚珚之此举,哪怕宿欢摸不准十之八九,心底也稍微有了数。

    此时她静默了少顷,将利弊理清后,暂且如了楚珚之的愿。她把手里的药碗搁在一旁小几上,拱手施礼,“惊扰殿下是宿欢之过,还请殿下恕罪。”

    “阿姊着实是有些莽撞了。”楚珚之待到这时方才出声,却又不曾多提,轻轻一句话讲出来,便拿着帕子擦拭起手指上沾染到的汤药。

    “殿下说得是。”她也不辩解,更无有挑破那层窗户纸的意思,“臣,任凭殿下责罚。”

    楚珚之不做声,抬眼看她。

    责罚?南朝里除却陛下,还有哪个敢责罚她宿欢?

    “阿姊言重了,也无甚罚不罚的,免礼罢。”他语气温和些许,“父皇派遣阿姊随行,定有其深意。我尚且年少,亦不似阿姊处事老练,只此事既由我全权做主,还需阿姊多加避讳,莫要再如此就是了。”

    宿欢又施一礼,“谢过殿下。”

    “好比今晚。”楚珚之未曾从她那儿得到满意的应答,便不愿将这事揭过去,“我屋中侍从四人,若有贼人定能护我无虞。阿姊也敲门不过一霎,便破门而入,着实有些不妥。”

    他说,“下回,还需阿姊多加斟酌,再三思量,方才做出决策为好。”

    这便是在隐晦的敲打她了。

    “喏。”她面不改色,躬身作揖。

    楚珚之认得宿欢多年,知晓看见她服软怕是少有,此刻这般……便也足矣。好歹让她晓得,莫要再妄做主张、多管闲事。

    “阿姊坐下罢,莫要站着说话了。”他略一抬手,侍从便将圆凳搬来,好教宿欢就座。待宿欢依言听了,他又将手里的帕子递去,“汤药虽凉了些许时候,还是烫人的紧,阿姊未曾伤着罢?”

    “无妨。”接过锦帕时,宿欢目光瞥过他仍自泛着红的小片皮rou,明知故问的佯装惊诧道,“殿下竟也烫着了?不知可要紧?”

    他看了下泛着灼痛的伤处,倒也不曾借题发挥,“不碍事。”

    宿欢便不做声了。

    她想,自个儿此前那般闯进来,果真是莽撞了。听过那句话,对楚珚之的心思怎么着也清楚几分,又何必多此一举,再进门求证一番。

    “既无事了,不晓得阿姊寻我作甚?”他猜不透宿欢在想什么,可该问的还是得问,“莫不是行程的事?”

    “并非全为此事。”宿欢仍是开了口,“听闻近来沿途流匪暴乱,阳翟此处亦有波及。臣以为,殿下应尽快抵达阳城,再赶上贺中丞为好。”

    阳城啊。

    若提及阳城,便不得不说郑家了。

    以往朝堂上郑家也曾繁荣过,待今上继位后,方才逐渐收敛,将权势逐渐交了出去。便是至此,郑老爷子亦挂着个太师的虚职,以示恩宠。宿家前任家主,便颇得这位老爷子赏识。

    以往宿家与郑家交往甚密,待到宿家主事人逝世,关系方才逐渐淡了下来。

    楚珚之清楚郑家在朝中声名显赫,甚于诸多大臣都得尊称老爷子一声郑老。因此,他也刻意避开阳城,答允宿欢在阳翟略作休整。

    宿欢说,“居心不良。”

    “流匪……”

    不似宿欢只得暗地里查消息,楚珚之在朝堂上身有官职,做事也方便的多。流匪一事他亦有所听闻,可相较于此回以赈灾拿来做遮掩的那事……

    他心思微转,面上却涓滴不遗,“的确也是隐患,那便定在明早启程罢。”

    该讲的宿欢也讲了,楚珚之待要如何,便看他自个儿意欲如何罢。宿欢瞥了眼那碗茶褐色的汤药,垂眸应道,“……喏。”

    …………

    此时清闲下来,时间过的倒是甚为匆忙。

    继破门事件之后,次日楚珚之果真如同宿欢预料的那般,病情反复,并延迟打算。

    待再过一天,几人方才自阳翟出发。

    转眼间离京竟也有十个日月交替了,宿欢待在马车里算着路程,估摸着贺厌春约是已抵达三川郡了。三川郡……偃师、雒阳、平阴……又或荥阳?

    她懒怠的深究,却还是没忍住轻啧一声,“居心不良啊。”

    “哪个居心不良?”阿妧闻言后不禁问道,“不知是做了甚事?怎就居心不良了。”

    “唔,我说孟家那厮。”宿欢随口敷衍过去,话音落下后自个儿再想想,竟噗嗤笑了,“好端端的回京便回京,偏生赶在这时候寄封信,不是故意让人猜疑么。你瞧瞧,待他复命后又得追到我这儿来,可不是居心不良?”

    阿妧细细想了一遍,也不由得笑,“您与孟家定下婚约多年,孟将军而今年岁也不小了,您倒还说人家居心不良。”

    “说不得?”故作跋扈的瞥过一眼阿妧,她哼道,“我又岂是好娶的?”

    “您也真是。”阿妧笑得眉眼弯弯,轻推了宿欢下,“家主是个再好不过的女郎,教谁娶了都是福气。”

    “……啧。”宿欢含情目微微眯起,也低低笑道,“再好不过?哪里来的再好不过,怕是唯恐避之不及罢。”

    “那是旁的郎君还不晓得您性情。”她这般辩解着,被宿欢抬手轻拧了拧粉腮,不禁“啊呀”一声,连忙避开。她捂着面颊看向宿欢,轻咬了唇忍笑,“夸几句罢了,家主且莫羞呀~”

    “嗯?我羞甚么。”宿欢略微失笑,倚在软枕上朝窗外看,颇为闲散,“只听来虚得很。管他好不好,与旁人有何干系,我自个儿畅快就好了。”

    笑吟吟的转眸看向阿妧,她语气促狭,“如此一来,阿妧可还觉得我好?”

    阿妧仔细想过,“既如此,家主对我甚好,我便仍觉得家主好。”

    “噗嗤。”她又捏了下阿妧腮边软rou,“答得不好。”

    这面车厢里仍在笑闹,不远处的山林间——

    “三儿,前面又来了一队车马。”粗砺的男声响起,又嘿然笑道,“朝廷走狗一路通缉,教我等逃亡至此,好生可恨!不如多抢些财物、多掳些娘们,也让手里的刀刃多见见血!”

    “说得是啊。”旁边有人附和,紧紧盯着官道上的车马,目光狠戾。他面上横着狰狞刀疤,几近将面容斜切开来,而今说起话来愈显狰狞可怖,“咱们这些亡命之徒,既被逼到这份上了,何不下个狠手?!”

    又有一人粗声问着,“狠手?”

    “你们瞧不出么,驾车的那两人定是军营里出来的。”诡谲又沙哑的嗓音不紧不慢响起,继而低笑一声,再连连笑道,“那身傲慢气,打眼一瞧就看得清楚,引人作呕。殊不知待在马车里的……又是何人?”

    宿欢:日他娘的?!

    天高云淡,今儿是近来难得的好气候了。

    宿欢撩开小窗的锦帘,百无聊赖的朝外张望。娇阳不甚暖,自窗外洒进车厢里,映得惨白一片。轻风卷着落叶,掺着这些日雨后的土腥气、腐朽味,一并徐徐拂来。

    “……不太对。”宿欢轻蹙起眉尖,目光落在山林间,“不太对啊……”

    “啊?”阿妧一愣,“怎的了?哪里不对?”

    “刘侍卫。”宿欢并未答她,直截喊了声正在驾车的那位随从,“而今我们到哪儿了?可曾到阳城了?”

    车轮吱呀声不止,与马蹄哒哒伴着,那位刘侍卫意简言骇道,“娘子尽管安心,路线并无……”

    “我并非询问路线。”宿欢当即打断了他的话音,面上亦严肃起来,倒是难得的正经模样,“随风传来的气味里,刘侍卫闻不出么?”

    恰巧一阵风拂过,他心底霎时发了沉。

    那般粘腻又腥甜、惹人作呕的血腥味,手底下真真切切沾过人命的,又怎会不清楚。

    “不知娘子是何时发觉的?”他当即问道。

    “喊你时。”宿欢略作停顿,“将将起了风,我方才得知的。”

    “如此重的血气……”刘侍卫握着缰绳的掌心里渗出冷汗来,“怕是不好……”

    “你在车厢外方便些,即刻提醒殿下,再调转往回!”她眉眼冷凝,“此时虽摸不准出了何事,可敌暗我明,趁着此时尚早,赶回阳翟还是来得及的。”

    刘侍卫迟疑一瞬,依言照做。军营里备有暗语,他乍甩一下马鞭,见引起前方注意了,方才隐晦做出手势来。

    好半晌。

    “阳翟太远,若驾着马车必定会被追上。”他将暗语大略讲与宿欢听,“……殿下吩咐往西北面逃。”

    “西北?”宿欢闻言后看向那条山路,气得发笑,“这时候不走官道,反倒往别处去?西北又是往哪儿?仔细撞进贼窝里去了!”

    摆明了他不愿听从宿欢命令。

    眼瞧着两辆马车各自转了方向,她指尖触及袖中令牌,却又顿住了。

    “……日他娘的……”抬手揉了揉眉心,宿欢反复思索起楚珚之的决策来,“西北……”

    她也曾看过所经州郡的舆图,勉强记得大半,可而今不论怎么想,亦不知往西北去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山林间。

    “嗯?”粗莽大汉狞笑一声,“换路了?他们莫不是已发觉了甚?”

    “还不去追,再过片刻就追不上了。”另一壮汉随意抓过枝头黄叶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眼底杀气腾腾,“只可惜没赶上前几日运着赈物的队伍,不然拼上命去多抢点银两,也好过现在吃苦受累的。”

    “追罢。”

    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仍旧是不紧不慢的腔调,语气诡谲。他挪了挪步子,踩踏得满地枯枝残叶不住轻响。他遥遥看向底下两辆马车,眸中猩红一片,“西北啊……想赶去最近的阳关,借由水路脱身么……”

    此回作乱的流匪大多来自北地,大多不识水性。

    “可惜了。”此前说话的人低笑出声,声音嘶哑干涩,这时笑起来愈发骇人,刺人耳底似的难听,“欲要自此逃往颍河?且看有没有命留着罢……”

    ——

    Ps:[捂脸]其实只要宿渣他们走的是这条道,就一定会撞上流匪,和楚二拖不拖延时间没多大牵连。但不可否认的是,宿渣是因为楚珚之才会陷入险境的。所以~欠下的恩楚二得还,孟千秋心里压着的火可不好消呀[斜眼笑.jpg]~

    宿欢:什么意思?

    十几个粗莽汉子自林间往下赶来,脚下生风,飞快逼近车马。

    “……家主?”阿妧眉尖微蹙,“这是……撞着流匪了?”

    宿欢没作声。

    “驾——”

    随着行驶速度渐快,马车也逐渐颠簸起来。

    “……来不及的。”她看向那些摆明了武功不俗的所谓流匪,心底也略有些发沉,“若驾着马车,不消多久便会被赶上。”

    那些人各个轻功卓越,虽不比马匹耐力,可追上他们不过是前后快慢的事。

    “殿下与温郎君皆不善武艺,而今应当弃车驭马,去……”

    “殿下吩咐,莫要聚在一处!”刘侍卫那面得了话,当即传与宿欢听,“两辆马车分开来,朝西北方去。”

    “……这他娘……”宿欢话音被打断,又教楚珚之这番吩咐听得语塞,“怎么个意思?!”

    官道上尘土扬起。

    “三哥,那行人里倒有个颇有能耐的。”

    “唔,是啊。”那道沙哑的声音一面应着话,一面步履如飞的追赶在马车后,远远瞧着,如似足不沾地一般,身影疾迅。他颇为轻松,还有闲工夫说话,“分散开来虽易被逐个击破,可而今……没那么多人手,若教哪个逃了,散出消息,我等怕要多有顾忌。他们倘若凑成一团,倒是省点事。”

    “垂死挣扎罢了。”他冷嘲着下了定论,嘶哑干涩的嗓音低低又笑几声,语气诡谲,“麻烦。”

    “驾——”

    掀开车帘一角看向追来的流匪,宿欢紧紧蹙眉,“殿下还说什么了?”

    “吩咐娘子与阿妧姑娘切莫露面。”

    流匪性情残暴,这些时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虽宿欢防身无虞,可阿妧却并非如此,露面了反倒不好。再便是当今世上女儿家习武着实不多,届时若有机会,出其不意也是一招。

    “……我晓得了。”她并未多言,只道,“若情况危急,莫管我这儿如何,速速去支援殿下。”

    刘侍卫失言好半晌,咬着牙应了,“卑下领命!”

    流匪与车马愈发相近,间距渐小。

    “唰”——

    宿欢一把拉过阿妧,避开了自小窗骤然捅来的阔刀。她搂着怀里娇软的身躯,低眸便瞧见阿妧面色泛白。

    “无妨,你莫要怕。”压着声音安抚阿妧几句,她说,“我总还能护住你的。”

    “婢子不怕……”阿妧听着车外传来兵刃相击的声响,定了定神,“家主千万小心。”

    她颔首应下,“嗯。”

    马车闯进山道里,半落未落的残叶自车篷上划过,簌簌作响,又折断许多枯枝,噼啪不止。

    “直娘贼的!竟真叫他们冲过去了!”有汉子骂着詈词,气恼之下更提刀竖劈,砍向马车,引得咣当巨响,“弟兄们,咱们将他们拦下来!”

    几人应和着狞笑横刀斩向马腿、驾车的驭夫与车厢内。

    刘侍卫勉强应付,狠甩缰绳避过利刃,更就势以马车撞向流匪,“驾——”

    晃荡下,马车里几近稳不住身子。

    宿欢扶住阿妧,却迎面而来一把长剑,寒光凛冽、腥气扑鼻。她俯身避开攻势,在破烂不堪的锦帘豁口处乍然与某人对视一霎。

    那双泛着猩红的眼眸一闪而过,目中狠戾煞气却教她记得清楚。

    凶相毕露,宛如索命厉鬼似的残虐不仁。

    宿欢:遇着高手了。

    “躲开了……”沙哑的嗓音响起,又低笑一声,“这里交给我,你们拦住前面那辆马车。”

    “三哥威武!”

    “厉害啊三哥,这儿便交与你了!”

    “弟兄们!教这些贵人见见血!”

    起哄声不止,宿欢避开斜刺而来的一剑,眸底冷凝。

    “嗡——”

    剑吟清越,几近擦着她的鼻尖而过。

    宿欢紧跟着将阿妧拽到身边,下一瞬便又刺入一剑,惊得阿妧咬着唇浑身发软。

    “阁下莫不过图财,既知晓我等身份不凡,只开个数目就是了,何必如此咄咄相逼?”她连连躲开两三剑,却还是难免被剑刃划过衣襟,险些割破了皮rou,“我观阁下身形面相、听阁下话音腔调,想来阁下并非北地之人,实则生于南方罢!”

    “再阁下剑术高绝、身法敏捷,倒是颇有些熟悉。”宿欢手无寸铁,车厢里又着实狭窄,她勉力护着阿妧,语速也急促,“江湖中名声远扬的无非傅家、乔家与常家——”

    她费尽心思试探着那流匪,待提及常家时,此前一剑快过一剑的流匪方才动作微滞。虽不过一霎,也好歹教刘侍卫抓住破绽了。

    趁着流匪被逼退的刹那,宿欢直截掀开锦帘出了马车,“将你手里的剑给我。”

    “可……”

    “驾你的车!”宿欢呵斥一声。

    刘侍卫自知不敌,便也不再废话,将佩剑递与宿欢,“娘子……小心。”

    来不及多说,她匆匆提剑格挡住攻来的流匪,再趁着各自分开的霎那反攻回去,剑尖直逼他心口,教他只得暂且退开。久不经战,尽管宿欢不曾落下剑术,可而今骤然对上个厉害角色,不过接了一招,便顿觉虎口发麻,“你自去护好……”她换过称呼,“护好玉因郎君!”

    刘侍卫看了眼那边,只得咬牙应下,“……喏。”

    他驾车自侧面离开,仔细防备着那名流匪,谁知那流匪也不拦他,只一错不错的盯着宿欢。

    也是至此,宿欢方才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虽说是流匪,可他却不似那些人身形魁梧、虎背熊腰。

    宿欢目光落在他面容上。

    大半张脸皆是纵横交错的疤痕,更像是因着处理不当而坑洼不平、狰狞至极,乍一眼望过去,便能教人骇得不轻。

    “当”!

    一阵疾风掠过,宿欢险险挡下他手中长剑,借力顺着剑刃往下滑去。

    “丁零当啷”兵刃交加时,两人不过弹指间的工夫便又是十余招。那流匪愈攻愈快,角度刁钻,剑剑攻向宿欢要害,气势迫人,教人防不胜防。

    “锵——”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宿欢当即撤身疾步后退,额角渗出汗迹来。

    那流匪怎会留下让她喘息的空隙,紧跟着攻势愈猛,疾迅一剑直直朝宿欢面门而去。

    “叮”!

    她侧身躲过,死死用剑身防住,却仍觉得方才被剑风刺的面颊生疼。手下略一用力,她将狠狠压制着自个儿的长剑猛然挡开,再一刻不停的朝流匪攻去。

    来来回回又是几十回合。

    不似宿欢,他轻而易举的避让开剑招,也不急着出手,再防守着接下宿欢几十招。

    “铮——”

    他以力借力的将宿欢手中的剑挑开,引得剑吟声哀哀。

    “不过尔尔。”他嗓音嘶哑干涩,此刻语气诡谲而怪异,更是难听。他眼底猩红更甚,血丝密布,定定的看着宿欢,眸中讥诮。

    提着剑,他不紧不慢的一步步逼近宿欢,哑声问她,“傅家人,竟也不过如此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