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聿风
赵聿风
嘉仪用手撑着脸,脸上已浮现出倦色,她在心里头又过了遍唐庭月所说的话,虽对她死了的理由心怀疑惑,却还是问出了父母的境况:“我家里人呢?你梦中可有?安荣公主与驸马如何?” 父亲母亲那样宠爱她,最终却未曾来陆府接她回去,若不是太怨太言她了,那便是也出了事。 唐庭月的目的只是让她在陆府继续待下去,见她对自己死亡不置可否,只在意父母,便道:“公主与驸马亦是被安上了罪名,与您二人一般。” 嘉仪微微一愣,挑眉问道:“也是通敌叛国?” 她是心软,可并不蠢。她母亲是皇帝亲妹,一个尊贵的长公主,有何必要去通敌叛国。她一个手指都不必动,就已经是这京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地位,何必再自寻烦恼。 唐庭月捏着手,犹犹豫豫地摇头:“并非,我也忘了,只是去得很快。” 她这般闪烁其词,实在是不知该怎样说。 陆骁并非通敌叛国,而是攘外安内,被老皇帝忌惮以后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他在京城外被万箭穿心,安荣公主夫妇因不忍忠臣死去劝谏皇帝,亦被软禁。而后外贼来犯,大周摇摇欲坠,国破家亡。 而她自己,亦是他二人死去一事上的刽子手。 她向来愚笨,找不着好的借口,便只能半真半假地蒙骗他们。 陆骁也看穿了这位所谓梦中先知唐姑娘没什么本事,只是她是要嘉仪留在陆府,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 他抬起眼,眉目冷峻:“事关你我与你父母,不若还是先留在陆府,待过一段时日再从长计议。” 嘉仪望见蓝衫少女脸上的神色焦急,似是梦中之事不算作假。她已死过一回,对自己的死因了如指掌,但不愿听到父母亦是故去,也不愿听见陆骁是因那等莫须有的罪名没了性命。 她垂下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陆骁望向唐庭月,道:“依唐小姐之见,我二人该如何化解?” 少女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只要他二人不曾分开,也让人寻不出什么暧昧之处,她更不必被继母卖到陆府来当继室,所有都解决了,哪还有后头什么事。 她脸上终于挂上了笑容:“与从前一般便好,但切记,不可再让其余人等进来陆府。” 没了她唐庭月,万一还有李庭月、王庭月要来嫁给陆骁,那又要回到前世的轨迹上。 她顿了顿,又道:“将军也该收敛一些,切莫让旁人看出您二人的……情意。” 陆骁面色变淡,道:“唐小姐是唯一一个晓得此事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倘若她不说,哪还会有人晓得。 他扫了眼坐在一侧的羸弱女子,见她脸上倦色实在太重,便道:“若唐小姐梦中还有启示,莫忘了告诉我二人,不送了。” 唐庭月僵了一僵,咬着唇:“我一个人回去不大安全……将军可否派个人送我?” 她轻咳了声,状似无意:“就您身旁常常跟着的那个,姓赵的侍卫便好。” 她费尽心力,不单是为了劝和乐县主,更是为了见赵聿风一面,原本还想着在陆府里寻一寻,没想到陆骁主动过来了,那便正好提出来。 陆骁打量了她一眼,只道赵聿风此刻在镖旗营当值,不在府中,唐庭月只得失望离去。 人一走,他立时走到嘉仪面前,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道:“怎么这般累?” 嘉仪揉着额角,心里仍在烦扰父母的事,随意道:“昨夜做了噩梦。” 她不想与他多谈,他自然能看出来,只是他费尽心思才将她从公主府请回来,哪能让她再走。 男人的手掌抚上她的脸,替她暖着有些冰的脸颊,道:“我昨夜也做了梦,你要不要听。” 嘉仪有些累,听了唐庭月的话却甚是可怜他。她抿了抿唇,并未抚开他的手,只是轻轻点头。 “我梦见你说我娶了妻,你要走。” 她愣一愣,她也梦见过他娶了妻,自己一直哭。她以为那是往后发生的事,所以才不想与他扯上联系。现下他自个儿都梦见,大约真的会发生。 见她失神,陆骁又道:“你要走,我便说,若是你走了快活,你便走。梦中的你一边难过,一边出了我书房的门。” 他捧着她的脸,眸光平静:“嘉仪,若是我是我,你觉得会如何?” 嘉仪有些糊涂,他就是他,哪个都是他,没有什么若是,往后他真娶妻了,她也一定会走,她不要和有妻子的男人纠扯不清。 “我不会娶妻,也不会让你走。”他搂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肩上,轻声道,“方才唐庭月所说的话里,我最怕的不是通敌叛国,因为我不会,我最怕的是她那句‘双双身死’。嘉仪,便是我死了,你也要好好地活着。” 他这样交代遗言般的模样让嘉仪红了眼眶,她抬起手虚虚地搭在他背上,哽咽道:“你还没死呢。” 她死得太早了,根本不知陆骁是如何死的,但对一个精忠报国的将军来说,通敌的罪名烙印在身上,大抵是最最屈辱的。 陆骁心里头有了计较,她这般舍不得他,可见并非无情,昨夜那般大抵是因为陆曜心情不好。她这般心软,他若一直硬着,反而让她反抗得厉害。 嘉仪咽下了喉间酸涩,怨恨地拍他的肩:“你不许一直锁着我!我要晓得外头的消息!” 前世她被困于小小一方天地,什么也不知晓,即使重生了也没什么用。今生还是被他拿捏住了,却不能再像那时一般不自由。 陆骁哑着声:“你打到我的伤处了。” 嘉仪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他,却又露出了自己布着泪的双眸,只得慌忙地拿手掩住脸。 他闷声一笑,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边:“我不关着你,何必要怕。只是你不许走,待我处理了唐庭月梦中之事,你想去哪儿我都随你。” 嘉仪只觉他好似变了不少,不似前世那般蛮横不讲理,只点了点头,由他为自己抹去了泪点。 这时候,原本被闭紧的房门忽而开了,小桃端着茶水站在门口,瞠目结舌地望着二人。 虽然那会儿她瞧见了大爷在马车中,但县主只说他有要事相商,可怎么今日这么小会儿便又进县主的屋里了,而且两个人居然还抱在一起?! 陆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见又来了个侍卫,捂着她的嘴便将她拖了下去。 嘉仪有些急,想要站起来:“她不知晓,你别罚她!” “不会。”他沉声否认。 男人将她打横抱起,轻松地将她送到被窝里,替她掖好被角:“累了便睡一觉,旁的不必担心,你爹娘也不会有事。” 嘉仪眼巴巴地望着他,刚要闭上,又听他道:“嘉仪,我不会娶妻的,此事你亦无须担心。” 她的心一抖,正要嘴硬自己并不在意,却被他捂住了眼睛,温声在耳边道:“睡吧。” - 小桃心里砰砰直跳,吓得头脑空白,正以为自己撞破了主子的jian情要被灭口,便被扼着自己的臂膀松开来,听那人啧了声:“你这小丫头,怎么这般没有眼力见。” 她茫然地抬眸望去,只见那人长发束起,戴着护腕,却是那日在公主府门前将她一把拖走的赵聿风。 小桃眼里蹦出火气:又是他! 她瞪着他:“又是你!好没规矩!” 赵聿风虽是前锋参领,却与陆府的家臣无一两样,他自小在街上乞讨,是被陆骁捡了回去,又教他习武。因而除却在镖旗营中任职,他亦负责陆家的事。 他叉着腰,学着她的模样瞪眼:“见了我不叫大人,还说什么规矩?” 小桃气呼呼的,恼得结巴起来:“你、你们主仆一丘之貉!欺负我们县主,还想欺负我!” 赵聿风憋着笑,又学她:“我、我哪里欺负你了!” 这小丫头笨手笨脚,险些坏了将军的好事,他若不及时带走她,恐怕真要没了性命。 小桃哼了一声,呸了他一口正要离开,忽而想到方才她送唐家小姐出去,她向自己打听的人,似乎就是眼前这不讲理的家伙。 “你是不是叫赵聿风啊?”她问。 青年挑了挑眉,捧起她手中托盘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怎么?找本大人有何要事?” 小桃翻了个白眼,抢过他手中的杯子,撇嘴道:“方才唐小姐问你,似是有什么要事,我不知晓,你得了空自己问吧。” 她毫不留情地转过身,蹬着脚便跑远了。 赵聿风摸不着头脑,砸吧了两口嘴里的清新味道,正叹着县主的茶就是好喝,却见陆骁从里头出来,走到他面前。 他正经起来:“将军。” 陆骁淡淡应了一声,瞥了他一眼,念及方才唐庭月那扭捏的模样,道:“有位唐小姐身上谜团颇多,但似是对你有意,若是她接近你,记得与我说。” 他不想下属与那古里古怪又另存心思的女子扯上关系,但若由他来降低她的警惕,也未尝不可。 赵聿风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当即便应了。 他心里有些稀奇:这个也说唐小姐,那个也说唐小姐,她究竟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