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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小女孩就是一个小团子,小短腿嗖嗖地从教室窜到雪地里,羊角辫随着蹦蹦跳跳跃在空中。他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放心,悄悄在大人们注意不到的时候跟了出去,这才有了那次见面。没想到乔乔是在雪地里画全家福,还包括她“凶神恶煞”的母亲。乔乔想起来,方言当时说母亲去世了,他要离开这里了。自己不过很小,不过是初见,却把活了四年里所有的蛮横劲儿都用上,见到方言父亲的时候就要求对方把自己也带走。一场大雪可以成为一段故事的开头,也可以成为一段故事的结尾。甚至更适合作为结尾。洁白的雪能掩盖世界上很多东西。包括稚童用捡来的树杈,画出的一副歪歪扭扭的画,包括一部分记忆。人的大脑会在你睡着或者一瞬间的失神间,主动为你清楚一部分记忆,就像时间会切断你与某个原本亲密的人的关系,地域距离也会隔开你与过去的联系。从第二天起,乔乔就没见过方言了,那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幼儿园的雪地里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记忆里的迹象。四岁的孩子是否有过恍惚,就像那只是一场梦?有多少人能记住自己在四岁时见过的每一个人。乔大海倒是对那天的打击记忆犹新,多次苦闷地转述给家人听后,家中倒是常常提起这件事,结果永远是哄笑成一团。久而久之,活了两辈子的乔乔也只记得那是一次童年的闹剧。十五年后,又远远不止十五年后,乔乔看着面前方言含笑的眸子,竟然一时开不了口。有些愧疚,有些心酸,诸多情绪纠葛在心头,她只怔怔地接受了那个吻,然后陷入无言。可是,方言似乎也没有要她先开口的意思。“不必介怀,我不觉得重新开始是什么坏事。”重新开始吗?乔乔的心漏跳一拍,天晓得自己和方言开始了些什么?可是如果什么都没开始,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酸涩和内疚?方言与她的距离像是又回到了那天的礼堂后台,又是一次对峙。只是当时昏暗,此刻明亮。当时她理直气壮,他包容退让,此刻他言笑晏晏,她步步退缩。为何要退缩?她的退缩如果又让他们错过了呢?乔乔心头一凛,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直视起方言:“在医院的时候,你就记起我了吗?”“是。”方言其实想说,他从来没有忘记乔乔,但此时决定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他确实不介意被忘记,也不介意让女孩重新认识自己一次。初见太过潦草,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了。他们错过了,不是吗?医院的那天,自己原本是去医院疗伤,意外得知父亲就在楼上探望友人后立刻决定返程。手腕上的伤是他去直属营与营长“切磋”导致的,结果固然美好,但结果是万万不能让父亲知晓的。万万没想到的是,方言匆忙从医院离开的途中,撞见了乔乔。十五年的时间,足矣让稚童成长为年轻的军人,也足矣让知己成为陌路人。他在第一眼时,就认出了乔乔。即便女孩的冲天立起的羊角辫变成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腰际,即便乔乔蹲下去捡起苹果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自己该与她“相认”吗?方言自付功业未成,距离自己的梦想刚刚踏出了第一步,但还没有真正迈入直属营的大门,甚至没有真正地扛过枪,打过仗。这是最好的时机吗?再者,乔乔可能会记起在自己四岁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哭泣的小男孩,也可能记起那个幼稚可爱的吻,但她会怎么看待现在的自己呢?最好的结果,或许是在三言两语间,将对方当作老相识的朋友,有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着能寒暄几分钟的往事记忆。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方言面对自己的父亲时,也没有过畏缩,但在那时面对乔乔,他决定畏缩一次。直到楼上传来呼唤乔乔的声音,方言才不得不离去,但他也隐隐意识到了两家人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这让他有了几分切实的欣喜。父亲的出行一向是大阵仗的,这是规定,也是规矩。因此,当他去探望友人时,那层楼十有□□都不会留外人在场。凭着这个思路,方言旁敲侧击做了些探究,也的确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原来自己有一个多年前就定下的未婚妻。多年前就是十五年前。未婚妻就是乔乔。他以为的错过,不再是错过了。至少从此以后,方言不会再允许自己与乔乔错过。*“不会再错过了。”乔乔听着方言的承诺,想起自己的上辈子。上辈子的自己与方言是真真实实地擦肩而过,再也没有相遇。她自己放弃了婚约,放弃了跳舞,甚至是蔑视了婚姻,最终自讨苦吃,还无端端得了顶好笑的“绿帽子”。上辈子的自己,最终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与家人的关系也总是有着诸多遗憾。重生后她坚持爱家人,爱跳舞,一路上还交到了许秋玉这样的好的朋友。自己和许秋玉的友情是这辈子的意外之喜,和方言是充满了戏剧性的再度重逢。隔了一生的重逢。通常情况下,人们总是为了安慰自己相处很多或优美或犀利的话,比如错过的永远不如你现在拥有的。这样的话总是被用来鼓励人们走向未来,拥抱未来。可是如果未来不比过去好呢?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美好的人生大结局,有些选择错了就是错了。乔乔从来承认上辈子的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叛逆任性亦或者不计后果地赌气,都为自己摘得诸多苦果,只能由自己咽下的苦果。在广州经济稳定后的那几年里,她所做的都是弥补,是补偿,是修补与亲人的关系。错过就是错的吗?并不是。错过的也许真的是对的那个人。乔乔的重生之旅,到现在为止最有心得的体会莫过于此了。如果一昧地劝说自己错过是错的,现在的就是最好的。那不是安慰,只是麻痹。如果问她,在上辈子最混乱的那段日子里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是什么?乔乔想,大概就是那天在婚礼化妆间发现陈善俞和周蓓蓓温存,她选择弃婚走人。虽然逃去广州实在对不起惦念自己的家人,但至少没有将错就错,真的忍气吞声结了婚,成为笑料中的笑料,更是错上加错。错的就是错的。人生的每时每刻都要努力找到或者找回正确的人,切勿麻痹自己,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