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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襟吹起来,露出玄色袍子下靛青的裤管,年轻的脸上满是温和,那些传言中鬼怪般的吃人恶魔不在。在她眼前的只是一个与常人无异的年轻男子。在那一刹那,画溪竟觉得心底涌起了些古怪的波澜。她晓得,这许是她与景仲此生的最后一面。他去了信城,她必会设法逃离国都,离开柔丹。她捏了捏手,告诉自己,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也是这段时间不惜凉水浴身,好不容易换来的。她微不可查地深吸了口气,点点头,微微屈膝,道:“是。”景仲唇角微微扬起,嗯了声,便转身大步流星离开。“王上。”画溪开口道。景仲驻足回首:“嗯?孤还没走就想孤了?”画溪舌尖一滞,张了张口,道:“去信城路途遥远,王上要仔细身子,随行的箱笼里我放了你常吃的几味补药,路程不那么赶的时候,让温将军炖了服下,对你身体有好处。还有,我听说信城那边比国都气候还差,夜间须加盖棉被,汤婆子什么的,我也放了些在箱笼里。你公务忙起来,就什么事儿都忘了,别的可以撇下,饮食万万不可荒废。”她一气说了这许多话,脸上浮起小片绯红的霞色。景仲的目光落在画溪瘦削雪白的脸上,顺手把人拉过来,嘴角噙着笑,也不顾身旁还有人,往她耳朵咬了过去:“王后真细心,孤离了你就不会照顾自己,不若,你陪孤去信城。”若是刚嫁来柔丹那会儿,画溪必然被传说中生啖人rou,渴饮人血的吃人怪物景仲吓得不轻。而如今,景仲咬上来,除了牙齿刚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刹那,她很快就松了心弦。疼倒不疼,就是有点害羞,周围还有人看着呢。她蹙了下眉,躲开,也不违拗他的话,只是轻轻咳着,说:“好啊。”景仲的五脏六腑仿佛有成百上千只小虫子在慢慢地爬着,咬着,啃着。他气息一浓,有那么瞬间,是真的想带着她上路。可蠢东西不争气,身子骨弱得就跟面捏的一样。他捏了捏画溪的脸,说:“孤逗你呢,蛮蛮身子弱,去信城一趟,山高路远,孤可舍不得蛮蛮受苦。就在家乖乖等孤,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画溪心下微微松了口气,眉间挤出些许故意的惋惜:“那好吧。”男人都喜欢柔顺的女子——来的时候教引嬷嬷跟她说过。景仲到底也脱不出这项定律。看着他身影渐渐远去,桃青搀着画溪:“公主,起风了,我们回去吧。”画溪低眉敛目,没头没脑说了句:“王上待我好像也不是那么坏。”桃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多想。事已至此,人总要奔自己的前程。谁让他是柔丹心怀天下的王呢。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景仲一行人,日夜兼程,不过六日便抵达信城。信城是景仲的兴起之地,当年他不过十二岁,先王景阳便将他发至此地。本意是任由他自生自灭。没想到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顽固些。不过四年时间,在信城积下一起不小的势力。四年之后,景阳病重,景仲带兵气势汹汹地回国都“侍疾”。之后景阳去世,他便成了柔丹的王。有人说他行凶弑父,逼景阳立他为储。事实究竟如何,不得而知。面对这些莫须有的传言,景仲恍若不闻。别人只知景阳厌恶他,却没人知道在他十六岁回国都侍疾时,他那缠绵病榻的父王,亲手赐了他一杯洗尘酒。那酒里藏了剧毒。当年虞碌用尽全力才将他体内的毒稳住,却始终祛不干净,因而他只能每年回信城。借信城特有的温泉,一连浸泡七天七夜,配合虞碌施针,抑制体内的毒素。今年是第九年。也是驱除毒素的最后一个年头。方至信城,虞碌便将祛毒所需的一干物什准备妥当。第七日正式入泉祛毒。景仲入泉祛毒第三日,来自国都的信使昼夜疾驰,送了封信到信城。因信使跑得匆匆,那一匹上好的良驹宝马,停在宫门前膝盖一软,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信使把信交给温青。温青拆开之后,神情有瞬间的凝滞。在他们离开后第三天,是先王祭日。大娘娘住持到王陵祭扫,画溪同行。当天夜里,仍旧夜宿梵海寺。谁知次日起来,王后下落不明。大娘娘立马派人去找,最终在寺后的山涧找到了画溪遗失的鞋子。她的贴身侍女见状,得知她遭人掳至此处,遭遇不测,惊惧之下,竟纵身投入山涧之中,以身殉主了。温青闻讯一呆。众人皆知,景仲是最不在乎的。按理说,没人会趁他不在对王后下手。但……事已至此。他赶忙去报告景仲。景仲正□□着上身,泡在温泉之中。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温青进来。”温青走了进来,转身阖上门:“王上,国都有信来。”“嗯。”景仲手趴在岸边,捏了捏指尖的香囊。这香囊的料子很柔软,捏起来和那个蠢女人软乎乎的脸一样:“什么事?”这个香囊是临行那日景仲腰间忽然多出来的,从哪里来的,他动动脚指头也知道。这段时间,他睡觉也不离身,压在枕头下。温青看了眼黛青的香囊,说:“王后失踪了。”景仲听到“王后”两个字,嘴角正要上扬,接近着便僵住了。他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浮起一丝寒凉:“怎么回事?”温青将信上的内容给他说了一遍。景仲的手指动了动,想拿些什么,手边却是空的。他狠狠捏了捏掌中的香囊,鼓鼓囊囊的香囊在他掌心变了形状,再张开手,小小的一团又很快舒展开来。反复了几次,他平静些许:“她身边的人呢?”“恐怕来的是高手,没人知道王后什么时候失踪的。”温青又补了句话:“王后身边的贴身丫鬟,看到溪边的鞋子,怕担失职之罪,跳下山涧了。”他脑海中莫名其妙闪过那个小宫女的面容。平静的语调乱了一下。她看上去还很年轻,不过十五六岁。她还给自己绣过一个香囊。但现在,她不见了。景仲狠狠地把手中的香囊扔了出去,一下子扔进温泉里。浮在黄褐色的泉面,冰丝流苏散开,乱七八糟地浮着。“孤走之前就跟她说过,不要乱走,不要乱跑。就是学不会听话。”他心烦意乱,一把又将打得半湿正要往下坠的香囊捞了起来,往岸上一拍:“这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