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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公公何等知趣,立刻领着众人退了出去。然后,赵公公独自一人守在门外,如同一只忠诚的老狗,谁也别想靠近半步。屋内,宣和帝和裴皇后对视良久,才张口说道:“皇后,你有什么话对朕说吗?”皇后两个字,听得裴皇后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宣和帝在最盛怒的时候,也没有杀她或废了后位。这其中蕴含的帝王之情,沉重得令人心酸。裴皇后忍着鼻间的酸意,轻声道:“在生死里走过一遭,臣妾已经想通了。人活一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闭了眼。过去的一切,臣妾早就该忘了。”“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酒宴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宣和帝虽然重武轻文,年少时也是读过书的。自然也知道这一首诗。堵在心口的愤怒和闷气,在裴皇后温柔专注的目光下悄然散去。宣和帝压了压自动扬起的嘴角,故作冷酷地轻哼一声:“说得倒是轻巧。这么多年,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和朕说出实情。可你一直在骗朕。”“如果不是裴钦在死前说出真相,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骗朕到闭眼的那一天?”“是,”裴皇后没有回避宣和帝的目光:“皇上想听真话,从今日起,臣妾想什么便说什么,再不骗皇上了。”“臣妾不敢说出真相。臣妾不怕死,却怕皇上迁怒到锦容和小六的头上。”“还有程望,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妻子在十几年前死了。他如今在边军做军医,日子清苦却也平静。臣妾已经对不起他了,不愿再牵累他丢了性命。”宣和帝:“……”听真话的感觉,原来也不美妙。听到程望的名字,无名的火气蹭蹭地就涌上来了。宣和帝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冷冷说道:“你向朕低头请罪,就是为了你的一双儿女,还有程望的性命?”灯笔☆、第六百六十七章心结(二)当然是啊!不然还能是为什么?裴皇后没有说话,沉默着看着宣和帝。晶莹的水光在眼眶里滚动,却没有掉落。她说过,她不会再说谎话骗他。所以,不能出口的话,她宁可不说,也绝不说甜言蜜语来哄他。宣和帝觉得自己整个人裂成了两半。一半浸透在愤怒的火焰里,另一半却满是酸苦和涩意。“裴婉如,”宣和帝咬牙切齿地低语:“你看着温柔软弱,其实比谁都凉薄狠心。就是铁石心肠,也该被朕捂热了。可你……”这样的话,已经是身为天子的宣和帝所能表露的极限了。天子也是人,同样是血rou之躯。被情所伤的痛苦,丝毫不会因他是天子就减弱一分。裴皇后声音微颤:“我不是铁石心肠,也做不到凉薄狠心。我若是那等贪慕富贵权势等闲变心的人,早在多年前,就会谄媚逢迎讨好皇上了。”“皇上待我的好,我心里都清楚。我现在还敢来见皇上,敢将实话说出口,无非是依仗着皇上对我的情意。”“从现在起,我会尽力忘记过去的裴婉如,一心待皇上。”“皇上若愿接纳真正的我做妻子,那就请皇上也彻底忘记裴婉如三个字吧!这世上,已经没有裴婉如了。”这世上,已经没有裴婉如了。最后这一句话,裴皇后说得很平静。可她的目光,却是那样的深沉哀伤。宣和帝的心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拧起,那疼痛并不激烈,却持久而酸楚。宣和帝没有再说话。裴皇后也沉默下来。寝室里一片安静,静得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宣和帝才低声打破沉默:“夜深了,先歇了吧!”裴皇后轻轻嗯了一声。就听宣和帝又道:“你到朕的身边来,和朕同寝。”裴皇后:“……”宣和帝不快地扫了神色僵硬的裴皇后一眼:“怎么?夫妻难道不应该同寝吗?话说的好听,朕让你睡到朕的身边,你就不乐意了?”裴皇后只得应了一声。她身体虚弱无力,不过,两张床榻靠在一起,挪动身子到宣和帝身边,倒也不是难事。她费了些力气,终于躺到了宣和帝身边。宣和帝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两人头靠在一处。这么睁眼对视,也太尴尬了。裴皇后很快闭上双目,假装自己睡着了。大概是她耗费心力过度太过疲累了,一闭眼倦意便涌来。不到片刻,她就真的睡着了。宣和帝没有睡。他一直睁着眼到半夜,就这么看着怀中安睡的裴皇后。直至三更,宣和帝才合眼睡去。……隔日清晨,一众皇子和后宫嫔妃皆来椒房殿请安伺疾。赵公公守了上半夜,只在下半夜合眼睡了两个时辰。一大早又精神抖擞地守在寝室门外。让人不得不佩服赵公公的忠心。“我们来给父皇请安伺疾,烦请赵公公通传。”对着宣和帝最信任的心腹内侍,大皇子表现得分外客气。前几日裴皇后的一场高烧,令宣和帝震怒不已。几位皇子被骂得狗血淋头,宫中嫔妃们人人自危。也让众人都看清了,裴皇后没有失宠。赵公公忙拱手说道:“殿下,皇上昨夜睡得迟,皇后娘娘也在寝室里。直至现在,皇上也没宣召奴才们进去伺候。奴才实在没胆量进去通传。还请殿下稍安勿躁,静心等候。”什么?裴皇后也在寝室里?都病得快下不了床榻了,竟还腆着脸争宠,和父皇同睡一榻。还能做什么不成……大皇子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也好。”四皇子和大皇子想到了一处,心里都憋了口闷气。他原本以为,裴皇后失宠,母妃郑婕妤就有复宠的机会。到时候,他和大皇子兄弟两个便能和母妃齐心合力,对储君之位发起冲击。现在看来,他想多了。父皇再气再怒,也没有废后之意,更没有易储之心。五皇子的目光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什么。年少的七皇子八皇子倒是没想那么多。两人等了片刻,就去上书房读书了。后宫嫔妃们也一一前来。没办法,宣和帝一怒,嫔妃们都得老老实实地每日来请安伺疾。裴皇后一日没好,她们一日都别想消停。魏贤妃前几日因穿得太过华丽,被宣和帝怒骂“无心为皇后伺疾”,羞惭气恼之下哭了半日。今日穿得格外素净,头上只有一支简单的金钗,可谓低调之极。郑婕妤瞟了魏贤妃一眼,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贤妃今日怎么没戴那支七彩凤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