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别吃辣
042 别吃辣
曾博驰的吉普还停在梁伟全大厦楼下,吴东把他直接拉回家。 巷口麻辣烫店是越夜越热闹,曾博驰晚上没吃饭,又是淋雨又是录口供,早就饥肠辘辘。 没等老板招呼,他就直接走进店里拿吃的。 在哪个餐厅曾博驰都习惯坐靠墙角的位置。 自己的背,不能对着门。 麻辣烫店的墙角位是张小桌子,位窄,地脏,又堆放着饮料箱,除非里里外外真没位置坐了,才会有人拉了椅子在小桌子旁侧坐下。 但今晚曾博驰的专属位置又被人占领了。 他还没开口,对方就扬起手跟他打招呼:曾先生。 曾博驰朝邻居张小姐点点头,见其他桌子都是成双结对,便还是走到那小桌子旁。 春月依然先于他开口:没人的,你坐。 恰好,曾博驰今晚不大想说话,喉咙里有火苗烧过的疼痛,既然邻居自动接过了话,他只需要点头摇头就行。 例如张小姐问:你的工作经常要加班吗?今晚也好晚呢。 他点头。 张小姐又问:哇,那这份工作肯定很累吧? 他下意识想点头,顿了一秒,摇摇头。 这样都不喊累啊?那曾先生一定是好喜欢这份工作呢。 张小姐的眉眼笑得乖顺,声音不高不低,像被温水泡开的槐花蜂蜜,滑进曾博驰耳朵里,淌过他不停翻涌酸楚的喉咙,最后落在他胸腔里,裹住他今晚被雨水浸得冰冷的心脏。 他抿住唇,点头的力气用得有点大。 阿璨这次没将两人的汤碗搞错,一碗清汤,一碗红汤。 但今晚曾博驰喉咙不适,其实不大想吃辣汤,忘了给老板交代了。 他拿着没掰开的筷子,想着不然叫老板给他重新换碗汤,突然对面推过来一面碗,白澄澄汤底的那一碗。 春月将自己的给他,再将他的拉到自己面前,细声说:你喉咙不舒服,别吃辣的了。 接着再起身去冰箱取了听王老吉,当着曾博驰的面拉开铁环,放到他面前:请你喝呀。 你能吃辣?曾博驰终于跟她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声音是真的哑,被砂纸来来回回搓磨过一样。 筷子将红油绿葱搅散,春月笑笑:没有能不能,只有中不中意。如果我不中意,那就不能吃;如果我中意的话 她夹起一箸面,嘟唇吹了吹:那就能吃。 曾博驰微怔,半响后才道:谢谢。 面前的女子似乎有食不语的习惯,曾博驰见她低头吃面,自己也掰开筷子嗦起来。 张小姐拿的rou菜和他倒是相似,不过分量没他点的多。 突然,张小姐唤来阿璨,让阿璨装碗开水给她。 开水来了,张小姐夹起蛋饺,在开水里洗了洗,再抛进他的碗里。 曾博驰又怔住了。 这个举动过线了,太像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你点的东西多,我吃不完的,这样洗泡一下,就不会太辣啦。 张小姐的眼角依然噙着笑,天花板刺白的白炽灯光线映在她黑眸里,隔着镜片,竟成了弯弯月牙。 辣汤将她的朱唇染成带血的玫瑰花瓣,许是不常吃辣,嘴唇已经不适应的微微肿起。 她探出嫣红舌尖舔过唇角,轻喘了口气,再拿起可乐吸了几口。 曾博驰低下头,专心吃面。 曾博驰记得上次,他吃完离店的时候张小姐还吃剩大半碗。 今晚他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吃得很慢,两人几乎是同时放下筷子。 两人一同从麻辣烫店离开。 内巷的路面坑洼不平,刚才那场大雨积了不少水洼,曾博驰穿着吴东买的塑胶拖鞋踩过水坑,而身边的姑娘还像个小孩,踮着脚尖跳过水洼。 于是曾博驰眼角总有一片白裙,飘起,落下。 春月也没主动再勾起话题,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到了七楼,春月突然问他:你回家后就准备睡了吗? 曾博驰不明所以,今晚他怕是睡不着了,摇摇头:还有些工作得做。 春月回了声好,上了楼。 曾博驰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嘴里衔了支烟,却迟迟没点燃。 只剩他一人,他可以静下心来回想今晚的事。 假设梁伟全坠楼地点是在他家。 如果是自殺,那自己在梁伟全家门口按门铃的时候,是不是再坚持多一分钟,或许就能将他拉回来? 而,如果他不是自殺的话,那那个时候他的家里难道有人? 那股让人犯怵的违和感又从尾椎骨往上攀爬,密密麻麻,啃噬着他的每一节脊椎。 止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挠了挠头,将未点燃的纸烟丢下,起身去洗澡。 澡洗了一半,曾博驰头发上还带着泡沫,门铃响了。 他匆匆冲掉泡沫,围了条浴巾跑出浴室。 从猫眼里看见是楼上的张小姐时,他显得局促慌张,自己半裸着,不好直接开门,于是隔着门问她找他什么事。 春月高举起手里的半边西瓜,献宝似的:我今天买了西瓜,一个人吃不完,给你一半啊,好甜的。 左胸口的心跳时快时慢地蹦哒着,曾博驰让她等等,他得穿个衣服。 等他换好衣服开了门,还有水珠顺着他硬朗的下颚线滚落。 春月没进门,就在楼道晦暗不清的光线里,把半个红瓤西瓜塞到他怀里。 你喉咙不舒服,吃块冰西瓜可能能舒服一点。她推了推眼镜,挥挥手:唔早点休息,拜拜。 曾博驰今晚反应有点遲缓,直到她走上半层楼时才开口叫住她:张小姐。 春月歪着身子,黑发飘飘:嗯? 我叫曾博驰,你不要再叫我曾先生了。 春月内心嘻嘻笑,脸上依然恬然平静:好啊,那我应该怎么喊你比较恰当? 曾博驰也没想法,队里同事和朋友喊他曾队或驰哥,街坊阿婆阿伯叫他曾sir或驰仔。 但他的新邻居很会自己找答案:阿驰,叫你阿驰,可以吗? 广东人在叫人名前喜欢加个阿字,阿全、阿东、阿玲乍听下来像喊阿猫阿狗一样稀松平常,但这两字从张小姐嘴里喊出时,曾博驰耳廓一阵激起酥麻。 他颌首:可以。 春月背着手,由高至低看着曾博驰,笑道:那你也别叫我张小姐了,叫我阿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