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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问道。迟秉文点了点头,忽然怀疑道:“没想到,你从来没出过门,却认得租界。”认得租界还不至于把各国弄混,对于从前那个“周瘦鹃”的人设来说,实在是叫人讶异。周瘦鹃半张着嘴,脑子飞快的转了转道:“虽然我不出门,却也看得到各式各样的画报杂志,字嘛,兴许不认得几个,但我自然有我自己的一套办法,或是请人念,或是只识一识图,也总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吧。”迟秉文笑了笑,“是吗,那看来你是个被耽误了的人才。”话虽如此说,然而他声音里的那一种不信任与取笑,却毫无保留的传进了瘦鹃的耳里,从前养成的那一种争强好胜的性格,使她很有些不服气,她撅着嘴,幽幽地说道:“你别太看轻了我呀……我懂的可多呢……”迟秉文不置可否的笑了,他把车子停下来等行人,挨了一会儿,忽然走上来一个西装笔挺的外国人,弯下腰来敲了敲瘦鹃那一侧的窗户,瘦鹃把车窗降下来,探头问这位洋人先生有什么事?那洋人开口,一口纯正的英式口音。这英国人显然初来乍到,既说不来中文,又不明白城里的每一条路线。他不远万里的来这里找一个人,然而那人住在极偏僻的地方,似乎是只有当地人才能够找到的住处。所以他只能求助于本地的市民,但因为语言不通的原因,倒屡屡受挫。他本来并没有对这年轻的小姐抱着太大希望,然而结果却出乎意料之外。当他听到瘦鹃嘴里说出的那一连串英音时,仿佛他乡遇故知,不由得激动起来。英国人有礼而绅士的立在车门外,恭着腰问了半天,瘦鹃也都耐心的一一用流利的英语回答了。从前经年出国的经历让她的口语增色不少。迟秉文静静候着他们的对话结束,然而内心却掀起了一阵狂澜。他的那一种怀疑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隐约的觉得,身旁坐着的这个女人,似乎完全的改变了,似乎——是一个全新的,他完全不能够懂得的陌生的女人。这样的感觉尽管朦朦胧胧,但一瞬间确实渗入了他的心里。他皱紧了眉头,浑身一冷。英国人绅士的同她道谢,朝着她指点的方向渐渐远去了。瘦鹃扭过头去看了默默坐在那里的迟秉文一眼,咬了咬唇,小声道:“咱们现在,快去成衣店里吧。”车子启动,突突的震了两震,终于缓缓地开在了大路上。他看了她一眼,问道:“这些外国话,是谁教你的?”她迅速的溜了他一眼,上牙轻轻印在下唇上,沉吟了一会儿,才微微笑道:“是两位先生教的。”“哪两位先生?”她俏皮的笑开了,吐了吐舌头道:“德先生和赛先生嘛~”迟秉文又无奈又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静默了好半晌,才轻声道:“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但我觉得,你最近变化太大了,我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他突然停住不说下去了——他是个受过新式教育的人,自然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瘦鹃等了等,然而他却好似没了下文。她忍不住道“如果我遇到了什么事情?”迟秉文斟酌着词句,缓缓地说道:“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来告诉我,不管怎样,我都尽力去帮你。”瘦鹃听不大懂他突如其来的这么一番话,便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车子没开多久就拐进了一条小巷,再往里去倒是不能了,两个人便下了车来,一步步继续朝里走。永华绸缎呢绒店里已经进了客,几位太太模样的贵妇人坐在里头挑着各式各样的面料。老裁缝师傅迎了出来,冲他们二人笑道:“先生太太来做衣服?”两人同时点了点头,迟秉文道:“我太太想来做几件衣裳,还请师傅你先替她量一量。”那老师傅连连称是,便领着瘦鹃进了里头,扯出皮尺来往她身上比划了几下,一边对跟进来的迟秉文恭维道:“先生,您太太的身材真好,简直就是个活衣架子。”迟秉文听了,心里很是受用,然而他当面却仍然绷着一张脸,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周瘦鹃见了,习以为常的悄悄冲他翻了个白眼。而瘦鹃不知道的是,当他转过身去时,终于忍不住似的偷偷扬起了嘴角。老师傅量过了尺寸,便又领着她去选布料,她从手包里取出了几张先前画好的设计图纸,有洋装,有旗袍,甚至还有颇为现代的女式小西装。老裁缝把图纸拿到手里看了看,觉得上面绘制的某些衣裳虽然奇怪,但却不失为美,不由得由衷赞叹了一番。周瘦鹃虚心受了一番老裁缝的夸奖,便拉着迟秉文跟她一同到店面上选布料,一样样的择过去,自有她的一种风格取舍,有些布料的材质他不能够理解,然而经过瘦鹃的一番解释之后,便又觉得确实合适。一圈转下来,他实在为她的那一种独到的眼光所折服。他立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笔挺的背影,心里暗暗地感慨:这个女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她的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不曾为他所知的秘密?第18章男主的脸上写着处男的娇羞永华绸缎呢绒店里摆了几排可供人试穿的成衣,瘦鹃见了,便兴致勃勃的挑了几身到更衣室里一件件的试穿。一整间诺大的更衣室,隔成了几个小间。棕沉沉的木制的隔板,勃艮第酒红绒的长帘子,格外厚实的挡住了更衣室里头和外头的世界。长长的一整面镜子,不知怎么的叫店家安排到了前头的店面里,叫人试衣服也试不出个整体来。瘦鹃一边扭着衣襟上的盘扣,一边暗暗地疑惑。她缓缓地撩开半边红绒帘子,露出斜伸着的一只脚。她是一双小巧的脚。当年正赶上废除缠脚的陋习,她便侥幸躲过了“三寸金莲”的厄运,然而她母亲觉得祖宗的规矩不能变,裹不了小脚,便总是给她穿小鞋,存了心要抑着她脚的生长。如今看来,倒也还好。周瘦鹃比划了一下,约摸是从前那个世界里三十五、三十六码的脚型。她穿着雪白的一双丝袜,玉色绣花鞋。帘子渐渐地全部打开来,她那一副女性的姣好的身体便让旗袍包裹着,显山露水的展现在了迟秉文的眼前。现在要紧的是人,旗袍的作用不外乎烘云托月忠实地将人体轮廓曲线勾出。她清楚地记得从前在大学里时,读到的张爱玲在她书中对于旗袍的这一段描述。她把脖子一扬,眼睛斜睨着,做出一副从前在老照片上看到的专属于美丽女人的那一种媚态。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