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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梦对她来说很残忍,但清涟作为甄府的家生子,从小对平民的成见已深,想让她一下子摒弃根深蒂固的阶级思想,难度不亚于登天。就是她自己,不也是吃足了上辈子的教训,现在才对程庭朗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翻转的吗?想到这里,甄素泠看着瘫坐在地上,神情恍惚的清涟,叹了一口气。见清涟不愿意接受现实,甄素泠只好换了一个角度,以退为进道,“你想走可以,不说别的,光是程公子当初替我赎身就花了足足五千两黄金,之前救下你时想必也花费不菲,走之前,总得补上这笔账吧?”清涟听了,除了眼珠缓慢的转了转,身体仍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别说黄金,主仆二人现在能不能凑到一千两白银都难说。甄素泠耐心等了一会,看人终于不再扑腾找事,似乎彻底死心了,于是示意清涟起身,打发她回去,“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说完,她背朝着清涟往书桌旁走去。今日在玲珑苑看到的情景实在难忘,甄素泠站在桌前,脑子里尽是漫天梨花翩跹坠落的画面,她忍不住铺开宣纸,在墨台中谨慎地倒入了少许清水,之后拈起墨条右腕悬空,开始研墨,磨墨的力道不仅轻重有节,还显得不急不缓。她一边研着墨,一边思考做些什么好聊以慰藉。是写诗,还是作画?正思考的入神,婢女的声音从远处遥遥传来,如缥缈的呓语,“小姐,你是被程府的滔天富贵迷住了眼睛吗?”所以才一直诸多借口,不肯离开这个安逸窝。甄素泠听她这么问,磨墨的动作一顿。清涟这番称作无理取闹的行为使美人新月一般的细眉不自觉蹙起,她盯着跪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婢女,本来打算作画的心情被搅的刹时烟消云散。放下墨条,她同样面无表情地回道,“是啊。现在我孤苦无依,又欠了程庭朗这么大的一个人情,难道就这样一走了之?”“哈……哈哈,”清涟嘲讽地笑了两声,挑起一边的眉,将一切摊开的明明白白,“所以就以身相许来还债?还用那些偏房妾室才瞧得上眼的下作手段?”不等主子发火,清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望向甄素泠的目光中除了失望,还有极度的痛心和愤怒,“就算真要五千两黄金,我们也并非真的掏不起,小姐忘了……你七岁的时候,老爷亲自替你订下的亲事吗?”说到最后一句,清涟的语调刻意放沉。“未来姑爷不说权势滔天,起码能将小姐救离苦海吧?”甄素泠自顾自地轻轻抚着桌面上上好的生宣,仿佛清涟的话是什么好笑的笑话,听罢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嗤。”美人的目光一直看着桌面没有挪动,只是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清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抱有那么大的信心,觉得以我现在的身份还能成为权贵正妻……”说到这里,美人语气陡然一变,“你真以为甄府没落以后,一个十年前的口头约定还能有什么约束力?”甄素泠七岁时,甄父曾与其即将外放的好友葛林慎做过一个口头约定,两方互许为儿女亲家,等到甄素泠年满十六葛家便来府上提亲。作为凭证,甄父将甄素泠头上的两股发钗一分为二,赠给男方半片,而甄素泠则得到了一个葡枝蔓纹金缕球作为信物。这件事清涟也知道,正是因为葛林慎一家外放出了烟阳,清涟当时又与管家的儿子相恋,为了不与情郎相隔千里,清涟才壮着胆子求甄素泠留自己在烟阳。“你极力劝说我去金家,无非是想着以后借金家外孙小姐的身份嫁入葛家,这样别人对我也能少一些冷眼轻视,只是,只是你有没有想过:……”甄素泠停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攥紧了的手又慢慢松开,接着道,“除了程府,我哪里也不愿意去。”这句话是甄素泠的心里话。*********树影朦胧,花圃扶疏。小径旁站着两个人,男子背手而立,瞧不清表情,身旁的女子则轻声细语,不知在说着什么。他们的影子因逶迤洒落的月光,不知何时悄悄缠到了一块。金铃一路寻来,看到就是这幅暧昧情形。心里感叹了一句小姐果真料事如神,接着毫不迟疑地咳了声。“咳。”那咳嗽声做作而刻意,就是为了叫快挨到一块的人听见。此时,两人几乎同时抬头——程庭朗看是金铃,顾不得再跟徐蔻枝说话,下意识朝她快步行来,“金铃,你怎么来了?”莫非甄小姐那儿有什么事?想到这里,他面色有些紧绷。徐蔻枝见程庭朗毫不留恋地离自己而去,目光闪了闪,指尖掐住手心,接着垂头掩住了眼中晦色。金铃那一瞬间犹如神灵附体,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拿腔捏调,她瞧了徐蔻枝一眼,慢悠悠道:“小姐病了。”程庭朗被婢女回复的短短四字炸的些乎魂飞天外。病了?!怎么突然就病了?回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他是知道的,甄素泠从千金沦为贱籍,别看平时面上平平静静的,不吵也不闹,甚至埋怨话也少说,其实心里指不定多压抑,只是一直忍着不说罢了,憋闷多了再强的身子骨也撑不下去,导致一朝病倒。身病好治,心病难医,程庭朗生怕甄素泠钻了牛角尖,就爱一病不起香消玉殒,顾不得再多说,撇下金铃就独自就朝鹣鲽院赶去,又朝空无一人的夜空沉声吩咐,“程一,叫府上所有的大夫统统赶到鹣鲽院去,一刻也不许耽误!”他声音急切,其中的担忧之情分毫不容作假,金铃看他一系列动作之后,几乎是一溜烟就没影了,顿时有些傻眼,怎么回事,自己就说了一句话而已,至于急成这样吗?知道的是探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奔丧呢。面对程庭朗的不按套路出牌,金铃想起小姐的吩咐,也有些急了,再没空搭理前面站着的女人,转过身迈腿追着程庭朗而去,一边追一边喊,“程公子……不,老爷,您等等我!别跑那么快!”两人一追一跑,等金铃好不容易撵上程庭朗的步子,鹣鲽院已经近在眼前,她一时考虑不了许多,弓着腰一把扯住程庭朗的衣裳,喘着粗气抬头道,“老爷您别、别跑了!小姐没大事!”本来如豹子般勃发的少年猛然停住了步伐。夜风拂过,月光泠泠,少年头上的发冠因奔跑而歪歪斜斜,不复雅正,他脸色晕红,同婢女一站一弯腰,脸上神色茫然。“你、你说什么?”声带因灌了风,显得有些沙哑难听。金铃松了手,朝他福了福身子,有些无语道,“奴婢说,小姐没大事。”那你为何——程庭朗话还没说完,忽然想起什么,示意金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