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4
自个儿投到水里的时候,该有多冷啊?给朝朔擦洗的时候,吾拿手巾盖住了他的身体,吾晓得,他必定在意这份体面。朝朔走后,阿爹一病不起,临终前把吾托给阿姑。阿姑是阿爹的堂姐,嫁到齐家生了两儿一女。齐家姑爹的官当得不小,阿姑的女儿锦绣被聘为二皇子妃,阿姑不放心,让吾陪着进京照顾锦绣。吾一直在锦绣身边,后来被默许成为二皇子的庶妃。人人都当吾是梅家女儿,除了阿姑和锦绣,没人晓得嫔妾其实是梅家的媳妇。人就像河里的鱼,眼看着日子像流水一样从身边过去。后来,二皇子成了太子。再后来,太子当了皇上。锦绣当上齐皇后,嫔妾也成了梅婉仪。吾没生育过儿女,与锦绣一直都很和睦。人们都说,梅婉仪这个泥胎木人,竟也有“递条子”的时候。“递条子”是对后宫干政的隐晦说法。哪朝都有不许后宫插手政务的规矩,但后宫打着皇帝枕边风的名义干政屡见不鲜。嫔妾从梅奉仪当到梅婉仪,三十余年,多少腥风血雨都刮不到身上,就因为吾从来不沾前朝的事。唯独那一回,吾破例了。温儒年也是庐州人,书香人家的公子,年纪轻轻文采不凡。嫔妾在皇上的御书房,见过这人。当年朝朔教吾的字词竟让嫔妾成为后妃中少有的“才女”,倒是无心插柳。温儒年有一张酷似梅朝朔的脸,也许庐州读书人的脸,看在嫔妾眼里都是相似的,毕竟,三十几年过去,朝朔的模样在吾心里,早就影影绰绰。与朝朔当年一样,温儒年因文获罪。嫔妾使人往大理寺“递条子”,授意办案的,对温儒年从轻处罚,由不臣之罪改判为不慎之罪。嫔妾本想私下里了结,不想反让大理寺的人起了疑心。嫔妾在后宫的位份不低,跟皇后沾亲带故,却从不出头。嫔妾没想到,那些办事的人倒多起心来。有人妄言,温儒年与嫔妾有暧昧之情。有人揣测,温儒年与东宫交情深厚,嫔妾没有儿子,于是巴结太子,结党营私,早作打算。还有人猜度,温儒年出身庐州,必与齐家有故,保他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更有人推断,梅婉仪向来不问世事,此事必是得皇上授意……众说纷纭,越说越邪。到底惊动了皇上过问此事。人们又说,梅婉仪失宠了,不知是被谁当了枪使。皇上发了怒,追根究底。朝朔是吾一生的心结,若说出来或许可平皇上怒气,但嫔妾名分上到底是寡妇,瞒了几十年,细究起来,也是欺君之罪。齐皇后怕引火烧身,只说不知,嫔妾也不忍连累别人,被削去了位份,也只能认了。嫔妾从怜芳阁搬到了素心殿。温儒年的案子一审再审,拖了几年,到底没受刑,丢了官职,回庐州去了。齐皇后来素心殿里看过嫔妾。她问吾,若是当初晓得“递条子”的后果,还会不会做?吾说:“娘娘,您信命吗?嫔妾四十多岁的人了,无儿无女,在宫里虚度光阴。若是人活一世,都有要做的事,老天让吾嫁给朝朔,亲历祸事,又到皇上身边,三十多年,得个婉仪的位份,不就是让吾在那个时候,做那件事的?在素心殿里,嫔妾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想起莲藕一般的白胖手脚,扯住吾的衣角,一叠声地唤:“阿姊,阿姊……”想起一个语中带笑的声音:“阿姊可知鸳鸯两字怎生书?”想起庐州的清江,吾在江边洗过朝朔的衣裳。朝朔的魂被江水卷走,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壳,身上粘着一件系错了纽扣的袍子,头发上的水已经冻成冰凌,直直地,不会垂下,手脚也是直直地,不会再抱住吾的肩膀。嫔妾不懂得争,摊上什么,都受着。这一生,只主动做过两件事:送的热水,逼死了朝朔;递的条子,换个进冷宫的下场。其实,嫔妾到死也不晓得,到底错在哪里?夏恬然的故事有些故事,虽然说了,却没说尽。九宝,你每回都是这样,只讲你主子,半个字也不提我,好像就没有过我这个人似的。有人出名是因为势大,有人出名是因为钱多,有人出名是因为才高,有人出名是因为性奇,有人出名却只因为貌美。要说谁家偶尔有个长相出挑的孩子,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能个个出挑,代代出挑。延州夏氏就是这样的稀奇人家。延州,是龙盛朝最大的州。在延州,夏家人貌美是公认的。延州夏氏,男俊女娇,一个个竟不似出自娘胎,而是从画上走出来的。夏老爷是夏家同辈人里年纪最小的公子,早年也是个风云人物,相貌出众,风采出尘,鲜衣怒马,顾盼神飞,延州府无人不晓。明玉郡主久闻其名,终于女扮男装主动结交,一见倾心,执意下嫁。明玉郡主是沐王爷的掌上明珠,沐王爷与龙皇是同一个爷爷的堂兄弟。延州是沐王爷的属地。夏老爷当了沐王爷的乘龙快婿,可谓攀上正宗的皇亲国戚,前途自不必发愁,谋到一个不小的官当。美中不足的是,十年过去,郡主夫人的肚子也没动静。要说以夏老爷玉树临风之姿,就算没有动过纳妾的心思,也保不住有女人愿意主动献身。夏老爷受郡主夫人恩惠深厚,断然不敢生出别样心思,便也甘心认了这无儿无女的命。哪知,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想的时候就是没有,你不想它反倒来了。郡主夫人年过三旬,初次有喜,生的还是个男孩,喜得夏老爷见牙不见眼。男孩未满周岁,郡主夫人再度怀孕,竟是要双喜临门,不料,却出了大事。那一年,老龙皇驾崩,太子南宫泓继位不满五个月,就暴毙在龙都猎苑,死得不清不楚。众人震惊之余,不免更关心谁将成为新龙皇。南宫泓在兄弟中排行第五,当年是因为生母位份最高,才当上的太子。猝然离世,身后只留下一个刚两岁的儿子南宫澈。南宫泓的兄弟们纷纷以龙子年幼为由,力争上位。姓南宫的男人们也统统跳将出来,站队排位,各挺一位。法亲王南宫沛时年二十五岁,其父二十年前被立为太子,可惜早逝,没熬到继位,让南宫泓的父亲捡了便宜。与龙皇之位擦肩而过的南宫沛,是南宫氏中少有的英才,十三岁封王,一手掌握了龙都及都外六州的大半兵马。换句话说,南宫沛支持谁,谁就能成为新龙皇。南宫泓大丧奠礼上,南宫沛一袭素裹,带来辖下龙骑兵,包围了龙城,将吃手指的南宫澈从乳娘怀里扯出来,一把放在空着的龙座上,率先行了君臣大礼。南宫澈离了乳娘,大哭不止,一滩龙子尿从座上淌到座下,让南宫沛从不舒展的眉头皱得更紧。南宫沛很快就让南宫泓的几个兄弟去地府随扈了。曾经摇旗呐喊跃跃欲试的南宫氏堂叔伯,堂兄弟们也一齐被囚,以一天至少死一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