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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没停过一天。宫里开始积水,君主带着受宠的嫔妃和管事的大臣们陆续搬到山上的离宫。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洪水终于涌进了皇宫,石祎叫醒我的时候,水深已经到高过了床沿,还在快速地上涨。逃命之际,我只来得及带走两样东西:娘给我的大珍珠和佩刀的幻士小绢人。石祎带我爬上房顶,没多久,水就没了上来。漆黑的夜,划破夜空的闪电,好像一道入骨的鞭痕,轰鸣的雷声好像天空的痛叫。雨太大,打得身上生疼,迷得睁不开眼。石祎在说什么,我听不清。忽然,我的身体腾空了。石祎抱着我跳上一棵漂浮的大树。水太急,我们随时会被吞没。石祎让我在他和大树中间,用腰带把我们和大树牢牢绑在一起,他用双腿和左手死死护住我不被洪水卷走,右手执着敬徽刀不时挥动,以免外来的东西撞翻大树。幸好是夏天,泡在水里也不会被冻死。我们漂了一天一夜才获救。那场大水淹死了许多人,我竟然活下来,是石祎救了我的命。石祎受了伤,被送进幻士营,过了十几天,还不回来,我忍不住去找他。幻士营是个天然的地下冰洞,四季恒温,刚走到门口就能感到寒气逼人。门口的卫士问我:“娘娘,幻士的编号是多少?”我不解:“什么编号?他叫石祎。”卫士笑了,说:“十一就是编号。幻士无名无姓,编号就是名字。”啊?原来他叫“十一”,不是“石祎”。营门打开,三条长长的台阶向下延伸。卫士说:“中间那条走到底,从左边数第十一个就是了。”台阶两侧是冰墙,墙上挂着几十个幻士,全都一动不动,像几十具尸体。我有些害怕,不敢多看,更不敢一个个去数,只得硬着头皮喊:“十一、十一、你在哪里?”“在这里”,一个声音答我。我跑到十一跟前,他像其他幻士一样手脚悬空被挂在冰墙上,那双煞白的眼睛有些发蓝。我仰头看着十一,忽然鼻子发酸。幻士为主人效忠,需要的时候,他们召之即来,不需要的时候,他们被挂在墙上。后宫的女人和幻士难道不一样吗?需要的时候,被摆在寝室里,不需要的时候,被关在监牢中。每个女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监牢,每个监牢用不同的文字来命名:“永寿宫”、“永福宫”、“永安宫”、“永乐宫”、“永宁宫”……这些文字其实就是另一种编号而已,没什么不同。我住在编号为“永安宫”的监牢里——这里真的永远都是安静的,静到我可以每天伴着自己的呼吸声度日。我终于没忍住眼泪,哭着问他:“十一,你怎么了?伤得重吗?什么时候能回去?”十一还没回答,旁边的十二说:“十一伤了眼睛,里面的魔蛊就要死了。魔蛊一死,十一就会成为死尸。”“我不信!”我心痛难当,忘了害怕,对着十二嚷嚷。十一看着我说:“属下回不去了,会有新的幻士派给你。”“不,我不要新的幻士,我只要你。十一,别离开我。魔蛊既然还没死,一定有办法救的。”我拽着十一的裤脚摇晃。“有法子了!”我忽然跳起来,从怀里掏出母亲给我的那颗珍珠,举到十一眼前:“我母亲说过,这颗珠叫‘成江之魂’,能治百病,我把它磨成粉,洒在你眼睛里,一定能治好魔蛊。我这就去,你等着我!”话音未落,我已像出笼的小鸟儿,沿着来路飞跑。十一果然很虚弱,跑到永安宫门口才追上我,平时他比我快得多。他拦着我,几乎没有力气说话。“没用的,魔蛊与人不同,不要浪费了你的陪嫁。”“不浪费,只要能救你。就算不行,我也要试一试才甘心。”我急着挣脱。“雀儿,不用对幻士太好。你对我好,我会效忠你;你对我不好,我一样会效忠你。好不好没有区别,幻士是没有感觉的。”十一站立不住,倒在地上,两股蓝色的水从他眼睛里淌出来。我托起他的头,心疼地说:“就算你没有感觉,可我有啊!十一,我喜欢你啊!”天空突然雷电交加,有雨点落在我身上。我听见十一说:“雀儿,说不定天上的神仙也是幻士,没有血也没有泪,离去的时候,只能下一场雨……”思繁县主的故事这里是宁朝的皇都,也是前朝的皇都,也是前前朝的皇都。这里被富贵盛世堆砌了超过六百年,因为无与伦比的繁华——上下五千年,南北五万里都造不出第二个来——被称为“繁城”。他是泰昌皇帝的第七个儿子,宁朝的七殿下。宁朝本是太平江山,皇帝和皇子们都好风雅逸趣。七殿下是十几位皇子中唯一对“开疆拓土”、“保家卫国”、“耀武扬威”这些雄性词汇感兴趣的人,这让他从儿时起便被自己的父皇嫌恶,也让他在十几位兄弟中间一直被孤立。七殿下的书法不行,也不会吟诗作画,更不通音律,甚至对饮食、衣饰、宅第这些基本的生活享乐也漠不关心。他只爱纵马奔驰,习武打猎。被他奉为上宾的不是民间游侠,就是边疆将士。御书楼里所有排兵布阵的书,史籍馆里所有过往战争的记载都被他翻看过不知多少遍。只有他曾多次上书说要堤防魑族人,他的父皇、叔伯和兄弟们全置若罔闻,不是嗤笑他小题大做,就是谴责他沽名钓誉。泰昌二十年,他满三十岁,主动要求带兵驻守西疆。他的父皇对此不置可否,他的大哥却怕他有心将边军据为己有,百般阻挠。西疆的边军是宁朝唯一能打仗的军队。因为百多年没有过战争,为免于财政上的巨大支出,宁朝军队人数被裁减到少得不能再少,加上免不了有人要吃空饷,号称二十万的宁朝军队,满打满算能有七、八万人就不错了。有一半驻守西疆,防范西塞的魑族人。另一半驻扎在繁城四周,守卫皇都。泰昌二十七年,他再度上书,要求增募军队,加强皇都的守卫。七殿下的不安分让他父皇心烦,让他兄长心惊,于是,在增兵的请求被驳回半月之后,他的父皇和兄长把他撵出了繁城,派去东瀛寻仙,求长生不老之药。告诉他,找不到神仙,就不能回来。魑族人崛起于西塞的苦寒荒凉之地,居无定所,马上为家,脸上和身上有大块的纹身,头戴羽毛,身穿兽皮,用动物骨骼制作首饰,只有语言,没有文字,近乎未开化的野蛮人。宁朝人视之为鬼怪,称其为“魑”。宁朝,有锦绣文章,有壮美山川,有歌舞升平。宁朝人,以盛世上国自居,根本瞧不起魑族,不把那些“鬼怪”当人看,认定其与禽兽无异。泰昌五年和泰昌十五年,魑族人两次遣使来繁城,欲与宁朝通商。第一次来,皇帝亲自设宴款待。西塞何曾有过宁朝这般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