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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的打击,彻底崩溃了。她总是做噩梦,在深夜惊醒,死死抱住我,一遍遍问:“小姨,小姨,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不该嫁给他?如果我不嫁给他,他就不会被赶出怀家,就不会没人救他……”这对苦命鸳鸯,太让人心酸,看得我想哭,可是不敢流泪——后宫不是一个可以随心哭泣的地方,只能仰起头,让眼睛泌出的水流进喉咙,咽到肚子里。那味道咸咸的,让人变得像一条快要渴死的鱼。琼瑕变得不敢在黑夜合眼,开始黑白颠倒地生活。窗上映出阳光,她才会平静下来,慢慢睡着,然后从黄昏开始,睁大眼睛等待黑夜降临,一直在黑夜中清醒着,直到第二个清晨到来,我派去打听的人回来告诉她,怀璟明今天没有被处死。行刑之日未定,每一天都可能成为怀璟明生命的最后一天,于是每一天都成为琼瑕的煎熬。这样的熬法会很快耗尽人的元气。琼瑕病了,病在心里,无药可医。她一遍又一遍地恳求我:“小姨,求求你,救救璟明吧……”我无力地摇头,不是不想,实在是不能。我是后宫唯一生育了皇子的嫔妃,早就被无数双眼睛紧盯着,不能轻举妄动。琼瑕病得越来越重,她勾住我的手指,轻轻地,我知道她想用力却已经没有力气。她痴痴地叨念:“小姨,如果我说我不想转世轮回,阎王会答应吗?做人这么苦,活一次已经太多,我不想再来一次了。若没有他,我活一天都是多余。”我看着憔悴的琼瑕,心想: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像她那样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去爱另一个人?她像一团火焰,从生到死,只是燃烧,直至成灰。这样的爱,亦是可怕的,会把靠近的人一齐烧毁。我和琼瑕毕竟有血脉相连,她的痛苦也是我的折磨。和她相比,我更像一块冰,冷硬脆弱,渴求温暖,可一旦靠近温暖,就要被融化,消逝了。她爱的,注定被她所毁。温暖我的,终将杀死我。坐在琼瑕的尸体前,我心中升起无名的恐惧,忍不住去想,如果我也遇上一个像怀璟明一样的男人,我会不会跟琼瑕一样,爱到不惜毁灭自己?我忽然想到自己的封号——悦,悦己还是悦人呢?做人,终是先悦己,再悦人的好。“傻子。”是我那个当了太子的皇儿对我的评价。我决定要救怀璟明的时候就知道会付出不小的代价——至少是头衔,也许是生命。“母妃不管儿子了吗?母妃怎能如此狠心?”我的皇儿哭着说。“在这样的地方生存,温情可能恰恰是□□。佛祖也有狮子吼。内心慈悲与否并不能单纯用态度来评判。看一个人,必须看到深处去。皇儿,你什么时候学会不用言辞和举止来做判断,而懂得分析一个人背后的目的、行为的含义,你才真正成熟了。”我流着泪对他说。放走怀璟明是私通外臣,不光毁了我的名声,也毁了他的清誉。我在乎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毕竟他这一生唯一的建树就是全心全意地爱了一个女人一辈子,我得保全他这份心。我出宫祈福,强行命令京兆尹调京畿守卫与我同行,表面看我是虚荣心作祟,为了排场,不分尊卑,把自己当成了太后。别人以为我跃跃欲试,按捺不住权力欲。我暗中找了江湖上专门杀人越货与官府为敌的飞龙帮,闯入京兆府的监牢,把所有的门都打开,把所有的犯人都放出来。我不需要花太多钱,只要告诉他们京兆府监牢的地形和守备,以及京兆守卫出皇城的时间,他们自会行动。监牢里有他们早就想救的人。所有的门都被打开,看起来是与官府作对的报复行为,其实正好掩饰了我想救怀璟明的真实目的。佟悦妃因其所生皇子被封为太子而失了分寸,逾越规制出皇城,以致京兆监牢被劫,这是可大可小的罪——如果没有证据证明我与飞龙帮串通的话。不过在这个刚立了太子的非常时期,皇上和皇后都有打压我的意思。怀璟明不会逃走——他是个痴人,我知道。他若是跟其他犯人一样,牢门一开就逃了,倒枉费了我的一番安排。怀璟明面对大敞四开的牢门,没有逃,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对蜂拥而出的犯人们视而不见。等到京畿守卫们匆匆忙忙从郊外的万福寺赶回来,都难以相信竟然还有不逃跑的囚犯。怀璟明的行为震惊了所有人,包括皇上。本朝有律令:因守卫之失,而使监牢失守,囚犯却不逃的,可以减刑。这条律令自设立至今都只是摆设——因为从来没人做到。皇帝感动于怀璟明的品德,认定他是真君子,亲批了特赦,还给他三品官员致仕的俸禄——既显示了宽仁,又鼓励那些逃跑者投案自首。那些逃了的犯人有没有自首,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怀璟明自由了。他一直隐居郊外,住在当年与琼瑕私奔的旧草屋附近。我虽然犯了错,但我毕竟生了个有出息的皇儿。太子保住了我的性命,但我被夺去封号,除了名,皇家的妃嫔记录里没有我这一号人,太子名义上成为皇后的儿子。琼瑕,我尽力了,你可以安息了。乔太后的故事一生有多长?当你觉得这一生太长的时候,你一定还年轻,好多日子还在后头;当你觉得这一生很短的时候,你一定已经老了,大半的时光已成过往,只余回忆。回忆是会骗人的。在回忆里,十年可以短成一瞬,一天可以长过一年,谁先谁后,何为因果,都分不清了。我爹是个穷书生,考了半辈子科举,也没考出名堂。小时候,家里很穷,我出生在青黄不接的时节,庄稼还没熟,粮食得省着吃。每年我都盼着过生日,因为生日那天可以吃饱。我记得,每到生日那天早上,我娘会摊两张棒子面饼,我爹会用黄豆酱在饼上写“长命”和“百岁”,然后乐呵呵地让我趁热吃。这是难得的佳肴,香气四溢,饥饿的我急不可耐,狼吞虎咽,总会□□硬的面饼给噎住,直梗脖子。我爹给我取了一个叠字名——婵婵,婵娟的婵。他手把手教我写名字。我问爹,这名字是个啥意思。爹说,俺妮儿生得好看,跟月亮上的嫦娥一样好看。这不是吹牛皮,十里八乡都知道,乔老爹家有个漂亮闺女。人们都说,别看老乔一辈子没出息,有这个闺女,福气还在后头呢。连那些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世面的农夫们都明白这道理——女人的美貌可以征服一切。长大后,许多次,不同的女人,偶尔也有男人,指着我说:“乔婵婵,你以为凭借美貌就能为所欲为吗?”每一次,我都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得意地微笑。我懒得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因为根本没有第二个答案。如果凭借美貌不能为所欲为,我也不会脱离穷困,享用富贵,摆布许多人的命运。我是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