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琴心三叠(四)
第七章 琴心三叠(四)
等钤终于忙完已经是深夜。二人也都疲倦不堪,沾了床,关上灯,试图扯着彼此zuoai,最后却是双双投降,和平躺下。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解释方才是出了怎样的岔子,平时的工作又是做什么。话语轻描淡写,他将所有这些都形容为“有手就行”。她听得头头是道,困意似也被有条有理地叠放整齐,只差最后一点。 她总觉得还忘了某件事,心中略感不安。 数着未来的事,她不知不觉就陷入焦虑,“暑假就快过去一半了。” 不止如此,等八月底回到学校,她就是高二。可脑袋依旧空空如也。她光顾着想关于他的事,一年以来,似乎什么都没学。 或许久别学校的他,已经难以理解这般心境。他反而语调得意道:“你舍不得我啊?” 她踢他一脚,“你就不担心我从此没心思读书?” “不是成绩还可以吗?再说,我觉得,去学校的意义更多还是在社交吧。跟兴趣相近的同龄人相处,至少不会太孤独。”他道。 事实的情况与他所言偏差甚远,她一时都不知从何解释,伤脑筋道:“其实在学校里,大家也都是低头各做各的,交情很少。” “多少还是能有聊吧?你与上次那个男生,现在怎么样了?我都还不知他的名字。”他支起头,向她这边侧卧。 “他啊,算是比较喜欢读书的人吧。名字叫林稚。他读过的书好多,真的自叹不如。” “女孩子呢?” 她尴尬地陷入沉默,除此以外,在学校,的确再也没有可称为朋友的人。许久,她才迟疑道:“她们都在讨论追星、综艺什么。寝室里整天都是此起彼伏的笑语声,要么就是吵架,我完全理解不了,也融不进去。” 他将她揽至自己胸前,轻梳发梢略表安慰,“在学校让你不快乐吗?” 也没有那么严重……吧。但在额头撞上他胸膛的一刹,她感到自己被疼爱着,委屈抑制不住地翻涌上来。终于,她忍不住诉苦道:“不快乐啊。谁会觉得上学有什么好玩的。” 他揉着怀间瑟缩的小猫,长叹道:“也不是非要上学不可。如果你有别的想做的事,也实在不想去学校,不去就是了。就算你只想当米虫,我也能养你一辈子。” “我才不要。你每天看着我肯定烦,看不见才想念。”她道。 他愿意养她是他的事。可她不愿永远躲在他身后,缺乏对等的身份。 于是,她悄悄从臂弯里钻出,在他的唇间盖了个戳,以标记未来的航向。 谁也不说话。她就盯着他暗自作想:今日你还可以轻易压我一头,以后就让你……高攀不起?刮目相看?痛改前非?跪在脚下?——好像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偏离了。 他将这番思绪绕得更乱,道:“虽然现在大多数人都会走这么一条路,学校毕业,进入社会……但就算是绝大多数,也并不意味着非此不可。” “那你觉得还能怎么样?自己创业,搞文艺创作,还是说,当家庭主妇?既然能读,还是先读书吧。总不能一上来就破釜沉舟,把可能性都限死。” “是啊。选择做一些没有参照可依的事,谁也不知会变成怎样。”他却笑,“感觉你有点长大了。以前肯定是就要如何如何,才不管别的。” 每回他说夸人的话,总夹着三分话中有话的阴阳怪气,招惹得她反而别扭。她不假思索回嘴道:“我当然会长大,是你一直停在原地。” 不意这句随口而出的话,却令他神色一黯。 月阴了。 他旋而仰身,将她托腰捧起,掩盖过隐微的变化。 她向他垂下怜惜的爱意。指尖从颊边缓绕至发根,终于鬼迷心窍地移至微张的双唇,探进牙关。他忽而扭头避过,她耍赖般地沉下身子,压实了他。 此时他开口问:“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 “是什么?” “你只将我当成泄欲的对象吗?” 若是放在以前,她定会毫不犹豫地为此生气,怪他总是对她多疑。可如今,她只觉身下的他卑微又可怜。将心比心也该是如此,无处可道的隐秘关系就是令人多心,变得没有脑子。她也一样。 他若无其事挑起后背的吊带,而她缠拢双腿勾他,诚恳道:“这样会让你心碎,还是如释重负?我会认真听你怎么想,不是随便说的。” 来自他的答案却令她犯难,他说的是:“都有吧。” 所以才那么心如刀割?明知放手就轻松,还是宁可死绕着她。他早已见惯红尘,千帆过尽,经历过满堂花醉三千客的繁华,也曾从云端狠狠跌下。最后是步入无色无臭的空寂寻常。可是因她之故,他终究无法断情绝爱,而是回过头枯等,在电光朝露的彩霞间挣扎沦落,彻底迷失。 难道感情的事就是如此?从未有过永恒不变的真实,恰好落在非此即彼的罅隙里。抛出一枚硬币猜正反,结果却是它立着。 “我不愿再看你那么痛苦。接受我吧。” 我想成为你的妻子。可这样的告白怎么也无从出口。任凭心胸收紧,呼吸急促,她终是掐着枕中的荞麦,长叹一口气。 “做吗?”他捏起她微热的耳垂,问,“反正你也睡不着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