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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小洞,上面是监狱的地址。立秋。我心里响起一个酸涩的名字。展开来,里面是一张存折,一笔一笔都是几十块几十块的小钱,存钱的名目是:“给我唯一的宝贝”、“给儿子的零花钱”、“给儿子买文具用的钱。”存折下面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只有两句话:“密码是孩子生日,拜托你了,请好好照顾他。”我转头去看屋内,池迁正踮起脚,郑重其事地将玻璃罐放在电视柜上,里面已经装了一半的纸鹤。一开始他叠得不好,翅膀总是一长一短一高一低,纸鹤的嘴也捏不好,塌的,瘪的,歪的。现在已经很熟练了,小手往中间一掐,挺直的痕迹就出来了,他握着一只铅笔,认真地帮每一只纸鹤都画上眼睛。“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看mama?”有一天,他抱着玻璃罐问我。那罐子已经快满到瓶口了,他在叠最后一只。屋里没有开灯,窗外如血残阳刺破纱帘,我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站了一会儿,默默看着他折。我心中在挣扎,是继续隐瞒还是吐露真相,拿不定主意。池迁已经在我的沉默中叠完最后一只,轻轻放进罐中,用一块破掉的绿窗纱盖在上面,细细的红毛线绳扎紧圆形瓶口。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张嘴想扯出一个笑,却是一颗又一颗的眼泪砸下来,我赶紧过去将他按入怀中。这孩子太聪明,我骗不过他。他的哭声闷在我胸口,像是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哭了很久,他哑着说:“我还有话想告诉她。”“你说吧,她听得见。”“mama。”他刚叫了一声眼泪又涌出来,肩膀一抽一抽,竭力憋住颤抖哭声。“……你好吗?”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心酸。☆、第七章家人晚上是搂着睡的,天冷,也是成全我一点私心。“你从没抱过我。”这是上辈子,池迁留在我脑中最后一句话。结婚用的双人床够宽敞,小孩钻进去鼓起一个小小的包,露两只眼睛瞧我,我正把两张椅子拼起来放床边,他问我:“爸爸你干嘛?”我说:“怕你掉下去,做个护栏。”“我才不会。”他摇头,一头卷毛像海草一样乱抖,特别滑稽。看到他的头发就难受,我掀开被子上床,揉着他的脸说:“我们明天去把头发拉直好不好?”池迁粉嫩的脸被我的手掌挤得变形,嘟着两片嘴:“不要。”“你喜欢?”我惊讶。“奶奶喜欢。”……那你也不用这么牺牲自己娱乐他人。其实我知道,他是心里不安,他心里怕,他这是在讨好我们。我对他好,是因为有上辈子的积淀,可他见我第一面就心甘情愿喊我爸爸。甚至在知道mama死去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强颜欢笑。他用他的方式讨好着我们。这样小心翼翼的孩子,很让人心疼。睡觉时,他蜷缩在我臂弯,手搭在胸口,我能闻见他身上和我一模一样的淡淡香皂味。摸着他毛乎乎的头,心里莫名安逸下来,连这包租婆头都觉得没那么不顺眼了,包租婆,雅各布,想到就好笑,轻轻捏了他鼻子:“阿卷。”“嗯?”小孩已经快睡着了,只回应了一声模糊的鼻腔音。搁在床头的电话在这时候响起来,我侧过身子去接,小孩因此被惊醒,用手背揉着眼睛。“阿俨。”卫衡慢吞吞的声音。“什么事?”我轻轻拍着池迁的背,小孩往我怀里钻了钻,重新闭上眼睛。“学校找好了,你下礼拜就可以带他去上课。”“哪里?”“南川一小,三年二班。”和上辈子一模一样。我刚想说谢,就听见卫衡没什么起伏音调的“啊”了一声。“怎么了?”“你二哥结婚没?”……慢性子的人思维跳跃都这么厉害的吗?“没。”我老老实实地说。我二哥跟卫衡年纪差不多,离过婚,现在光棍一条,被我妈天天拎去相亲,每次都是吃一次饭就没下文了。他没有正当工作,在煤窑那儿坐庄开赌场,有时一晚挣个几万,一晚又输个几万,来往的都是些流里流气的人,一个月要给警察逮好几次,进局子跟串门子一样,带着手铐跟人打招呼:“唉,何警,喝什么呢?我那有上好的山茶,自家哥们种的,改天出去了给你带两斤,呦,这不是卢警么?出差回来啦?哎呦哎呦,郑局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郑局长年轻,就笑:“也没有很久,上礼拜才见过。”我妈一见他就偏头痛,能对着我二哥长吁短叹一天,我二哥被我妈念得一个头两个大,刚想站起来开溜,就被我妈一记如来神掌按倒:“老二啊,你别走啊,你坐下听我说……”“妈,我要撒尿!”“先憋着,你听我说……”“妈,我憋不住了!”“没事,你听我说,你知道你为什么离婚吗?你知道你为什么离婚了还老找不着女朋友吗?你知道你为什么找不着女朋友连带着去相亲都没人搭理你吗?就是因为你为人处世的态度不正确,你知道你为人处世的态度哪里不正确吗,妈告诉你%#&%#……”两个小时后,我二哥夹着大腿,憋得都哭了。“哦。”卫衡慢吞吞地说,“他刚刚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什么了?”池迁已经睡着了,我把被子给他掖好,蹑手蹑脚走到客厅,把倒扣在盘子里的玻璃杯翻过来,倒水喝。“他说他要泡我。”“噗——”我一口水喷得老远,惊道:“什么?”“他要泡我。”卫衡说这话跟说‘明天我准备吃西红柿炒鸡蛋’一样,“他说这样他妈就不会老在他耳边嘚啵了。”我无力地扶住茶几,没错我妈是不会在他耳边嘚啵了,因为他很可能已经壮烈成仁了。“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他今天又被你们妈抓去相姑娘了。”“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和他相亲的对象是我。”卫衡说,“你妈看照片可能以为我是女的。”卫衡毕业后没当医生,那双应该拿手术刀的手却拿起了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