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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已是心领神会,有人道:“人家好的就是那一口嘛!”“要不怎么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呢!”“什么世道哟!”叹息几句,各自散了,却没注意旁边一身闲汉打扮的雍希羽,已然苍白的面孔。八个月后,刚改组浦江商会一年的朱顺水,外出遭袭,被某制药厂的职员相救,对对方的学识和谈吐大为赏识,相邀到商会帮忙,并允诺保举海关要职。当月申报做出报道,说此职员姓雍名希羽,浙江绍兴人。就有人猜测是否这个人又是朱顺水新收的干儿子,语带暧昧,报方说不知。其实朱顺水不是没动过雍希羽的心思,却每每在见到雍希羽的时候,总感到点儿不得劲。雍希羽整日价一副严格的西洋做派,出门带伞,进屋脱帽,吃饭先喝汤,然后才是正餐。说话时,又咬文嚼字,抑扬顿挫,像是在做小型的演讲或是话剧。尤其叫朱顺水发毛的是,每每雍希羽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总觉得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以前认识的什么人。就像谁呢?——他心里打个战,不再想下去,叫来随从到浙江绍兴去打探这个雍希羽的来路。来人走了一趟,回来后道是雍家寡妇的儿子,此外再没人知道——原来雍家的几个姑奶奶作古的作古,聋东的聋东,来人不耐烦,问个大概就回去了。朱顺水安了心,开始叫懂西洋药的雍希羽负责自己的身体保健。雍希羽推荐了几个药给他,开始少量地往药丸里添加作用于神经中枢的东西。后来朱顺水吸上了鸦片,他将买来的鸦片膏子提纯了又提纯,继续添加各种药物。朱顺水吃了以后,却是觉得又舒服又愉快,精神健旺,赞不绝口,第三年便将他弄进了海关。其间雍希羽四处寻访遭受朱顺水欺压□□的受害者及其家庭,试探他们的态度。遇上激愤不顾身的,便温言勉励,拿出伦敦教堂里牧师布道的风采,又严肃又庄重又给人以信任和安慰。那些遭受厄运的人被他的言语温暖了,照亮了,仿佛看见惩恶扬善的天父下凡,清正乾坤来了,纷纷握手挥泪,发誓追随。雍希羽纠集了这批人,将他们培养成自己的亲信——允人钱财,不如允人朗朗乾坤;利用爱财之心,不如利用复仇之怒。雍希羽步态庄严地施展着自己的计划,将蜘蛛结网的耐心发挥到极致。平日里,他过着严格禁欲的生活。他允许自己每月自渎一次,自渎完后祷告忏悔五分钟。他对时下的女人缺乏兴趣;他只敬重雍刘氏那般能说出“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的妇女。在他看来,没读过书的妇人,自是跟弱小的兽类没有两样,而读过书的妇人,那些出身良好的小姐们,也不过是进化稍好些的兽类,仍是没有人的精气神。但这不表明他对男人就另眼高看,“譬如那弱小的兽类,即便是兽,破坏力不强,养着就罢了,但某些雄性兽类,心性既恶,齿牙又利,所到之处,哀鸿遍野,就免不得拿刀剖了,拿枪打了。”一次他向高似兰如此道。他结识高似兰缘于李沉舟。目前为止他只见过李沉舟两次,第二次是李沉舟到上海跟朱顺水交涉那次,第一次却是他因公到南京,恰巧遇上李沉舟跟燕狂徒的擂台,便跟着去看热闹。记得那日他坐在台子正对面,心想不知这首都的黑道大佬又是副如何的派头,抬眼就望见赤着上身的李沉舟跳上擂台,大吼一声。雍希羽脑子里的某根弦就颤了一颤,此后直到李沉舟举拳告胜利,他的目光都未从台上离开。他那天没戴眼镜,半眯着眼将李沉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肚里就有把小火暗暗地烧起来,却被他自己硬压了下去。回去后,他着人打听李沉舟的过往,听完后又高兴又不高兴。后来李沉舟挥拳胜利的照片登上报纸,他用剪刀细细裁了,镶在镜框里,收在雍刘氏照片的背面,没事就揭开来观赏——雍刘氏象征了他对于女性的向往,而李沉舟则是他对男性的向往。“这两个人,都是把男人和女人的气质结合得恰到好处。”他自语。对着面前的骨灰看了一会儿,雍希羽拿盆将三个坛子都倒空,然后走到浴室,将骨灰统统倒进下水道,用水冲洗干净。思念永存心中,他并不相信传统的入土为安的迷信。何况为了迷惑朱顺水,不妨对自己狠一点。雍希羽那充满西洋科学的头脑,决意要击败朱顺水那套对于成王败寇的信奉。他至今仍然感谢1840年英军一炮轰开了清朝封建锁国的大门,无论后来这块土地吃尽了多少苦头,他都感谢英国军队——从此某块土壤不再牢靠,某种制度不再顺遂,一股别样的空气进来了,席卷千千万万个朱顺水。“啪”地一声,他砸碎了骨灰坛,拿榔头敲得粉碎。溶液浇了上去,很快,痕迹无处可寻。☆、囹圄中李沉舟被一伙警察簇拥着,坐车来到警局。其时萧易人正跟分局局长一起埋头吃饭——食堂捯饬出来的普通伙食,萧易人却因为兴致高,吃得津津有味,还让人弄了同样的饭菜给秦楼月。秦楼月看了眼泛着油光的素鸡和肥rou,勉强咽了几口饭,喝了点儿水。他轻声问萧易人:“长官,我什么时候能回去?”话音刚落,外面有人敲门,“报告,李沉舟带到。”萧易人精神一振,抻着脖子将嘴里的白米饭和五花rou裹压进食道,筷子往桌上一按,“啪”地惊响,“带进来——”对面,秦楼月却是瞬间白了脸。门开了,两个便衣分列左右,中间站着李沉舟。三人往里几步,门又合上。萧易人望了李沉舟一会儿,拿东西抹抹嘴,忽然笑了,“来,李帮主,请坐!——你们两个,出去,门口等着!”门又一开一阖,李沉舟拣了张椅子坐下。坐下的时候,他侧头看向那边的秦楼月。秦楼月感受到他的目光,撩着眼皮飞快地回看一眼,似乎仅一眼就受了惊,急急把脸转将去,萎靡不振地坐在一边。李沉舟的目光仍停在他身上,“秦叔俊是你父亲?”他问。秦楼月又惊了一下,半撩着眼皮对着李沉舟,沉默着点点头。李沉舟再次打量他几眼,“我眼拙了。”秦楼月不自在地抿嘴。忽然,李沉舟又问,“这件事柳五知不知道?”秦楼月抿嘴点头。李沉舟目色沉了下去。萧易人站起身,声音愉快地道:“李帮主,秦老板,今天趁着二位都在,咱们就将当年的事理一理,对一对。那个,秦老板,你呢再将你白天说的话说一遍,然后咱们再听听李帮主怎么说,岂不是好?”秦楼月挣扎地道:“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你们也做了记录,你们将记录拿来不也一样?”萧易人脸色微变,分局局长灵敏得紧,刚想开口斥秦楼月,李沉舟整整衫子,“秦老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