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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cao场万绿初新,人和马一般英越挺拔。李沉舟望着马上的骑手坚定自如地控着缰绳,腾身于马背,用或轻或重的马刺、或缓或急的口令,训教着曾经那样一匹天真淘气爱使性子的小驹子——早已不是小驹子了,面前这匹飞奔如矢的骏马再也不是当年小吉坡的那个小驹子了。如今它正非常努力、非常兴奋地学习着各式命令,被一个自信而从容的骑手驾驭着。骑手很漂亮,跟自己一般漂亮。骑手知道它哪里做得好,哪里做得不好,骑手纠正它、鼓励它、表扬它、拍抚它。它感觉出自己的英俊和重要,它知道自己正在蜕变成一匹不一样的马驹——团长的坐骑。它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知道那是好的,那是它的天性所渴望的,它渴望成为一匹世上最俊美的战马,身负金盔,马刺叮叮。它感奋鼓舞,驮着骑手一圈又一圈地奔驰,人与马是那样得相得益彰。他们知道他们正在被观看,他们知道观看者眼里的赞赏,默默的毫无疑问的赞赏。最重要的赞赏来自于南窗边,马背上的骑手清楚这一点,他还清楚窗边人已经看到了自己为其准备的早膳。奇妙的一步——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跨出这一步的,事实却证明这一步跨的是多么正确。他骑马经过窗前,不经意地笑着,窗边人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复杂生动啊!马蹄嘚嘚,马蹄哒哒,他们来到cao场对面。障碍之前,骑手一勒缰绳,驹子高高跃向空中,八月的晨霞一瞬间笼罩了他们的侧面,满团金光里,柳五冲着南窗边的李沉舟大大方方地一笑!李沉舟心神一晃,猛地闭上了眼。眼睑阖上,柳随风的那个笑容仍旧如火如荼地盛开在他脑海里。他知道他的柳总管,知道他的柳总管身上有着怎样的魅力,他只是不知道这魅力也会如此大展锋芒,裹挟着光直击心脏。尤其是此刻柳五还骑着他的马,他的小驹子,他的那叫作“好孩子”的小驹子,他的小驹子还表现得如此兴奋、快活……“吁吁吁吁——”马嘶声变了调,人声喝止不已。李沉舟睁眼,发现不知何时,那头大青驴拖着一车柴禾,无人带领,慢吞吞地由cao场边上走过。被小驹子瞧见,旧情复燃,登时忘了背上的柳五,颠着刚学来的花步,踢踏着就去调情打招呼,奈何柳五如何制止都不行。呵呵呵,这才像话嘛!李沉舟极其欣赏地看着那大青驴永远一副清心寡欲的淡泊姿态,即使昔日的追求者一跃而成了青年才俊,也不改其脸,依旧慢吞吞地拉着柴禾,沉默地看着小驹子在它面前耀示不已。“帮主!”康出渔突然在房门口冒出头,“我来跟你谈昨晚的事,萧二的事!我把驴子放出去,引开五爷一会儿。我来跟你说声,我想了想,觉得可以这么办……”李沉舟登时转过身来。☆、不意之讯萧开雁一直随师留守鄂西。这段时间长江沿岸战局颇为稳定,倒是黄河南北陆续地起了不少sao动,共/党的那些游击队也终于从各个灌木丛里钻出来,大面积地现身,并于燠暑的八月,跟多田骏率领的几个联合师团在山西河北一带卯上了。每次萧开雁从前线巡防归来,碰到鄂西的指挥官开短会,都能在会上听到各种对共军的调侃。主持会议的鄂西代理长官孙焱,祖籍山东,从上到下敦实得仿佛一捆天福号酱肘子。每次开会这位孙长官一手夹着吕宋烟,一手翻着面前的文件,用每个音节往里凹扭的家乡口音,向大家汇报北地共军的战情。说一句,摇一下头,眼皮跟着轻蔑地一抖,像酱肘子滴落了油卤,满屋飘散着卤香。在座其余的师长和参谋,各自跷腿议论,说着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且互相打赌最后谁是那渔翁。萧开雁置身其中,偶尔附和一两声,顺水推舟,不显其独,反正也碍不着什么。对于长久以来的那支红色的队伍,说党也好,说匪也罢,他喜欢当然谈不上,真实的厌恶却也并不浓厚。他为人审慎,不愿对并不了解的事物过多评价,只因家人朋友多为正党人士,耳濡目染之下,对那个甚嚣尘上的反对派抱有淡淡的排斥。总体而言他并不怎么关心那个激进的党派,他对政府当局有一种不言自明的平静的信心。腐败——那是当然的,看看他的大哥萧易人就知道,而萧易人又算是其中比较自律的那部分了。但他愿意相信,或者说愿意这么去想,将来会一步步变好,稍微多点耐心,稍微多点时间,稍微多点好的人才。他的思想到此为止。不过分挖掘黑暗,也不过分延展希望,萧开雁是天生的中庸平宁的君子式人物。一次散会后,孙焱叫住了他,“你在长沙时可见到过我那孙大贤侄?他是我的本家,他父亲长我一辈,我父亲去世后对我有点拨照拂之恩。后来我跟随冯将军走南闯北,没了他们的音讯,半年多前才听说我那大贤侄和二贤侄都在军中,老三老四在后方。那个老三近来官运亨通,前不久刚跟一个官小姐订了婚……呐,说了这么多,我那孙大贤侄,如今在长沙可好?他跟我是本家,也姓孙,叫孙天魄,多么气吞山河的名字!”其时他甫一开口,萧开雁就猜到必是孙天魄了。这一家子似乎名脉远盛,处处都有他们的旧识。孙天魄的那两个留在陪都的兄弟,印象里也见过那么一面,那个老三孙天祚,看去就像是要步青云的人。他跟孙焱说了一说孙天魄在长沙的情况,又道自己也是见过他的两个弟弟的,顺着孙焱把孙家三子夸赞一番,即使他跟他们并无太多交情来往。但孙焱就显得很高兴,拉着他要一起吃酒,说明日可以休息半天,不用遵守纸面上的禁酒令。萧开雁却惦着跟赵师容通电话的事,君子为了佳人,是可以破一破例的。于是婉拒孙焱的邀请,温和而坚定地从酱肘子的卤香中脱了身,锵锵地踏着石子地,来到洋人医疗队的电报室给赵师容打电话。等待中转站接通话线就等了十来分钟,萧开雁握着听筒,耐心地捕捉那咔嗒的一声;而远在重庆的赵师容则每次都等在话机旁,像守候什么奇迹似的守着那脑中弦叮铃铃的脆响。外面的世界再如何败乱流离,总有人可以从最普通的事情上得到片刻安宁,譬如萧二和赵三小姐每隔半月一次的通电话,握着听筒,好像握住生命的坚实的根柱。伴随震动人心的那声轻轻的“咔嗒”,鄂西的“师容”和重庆的“开雁”同时惊喜地叫出来。一叫过后,两下同时笑了,又忙不迭地差池些微地互问“最近怎样?”“近来可好?”于是这头的萧开雁和那端的赵师容交替着用温醇低缓的音色说起各自近况,事无巨细,点滴不遗。说自己,也说他人,说他们认识的人,从最亲近的到那些泛泛之交,生老病死、沉浮荣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