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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用余光斜睨着雍希羽,而与此同时雍希羽也在静静地打量着他。柳五全身的毛几乎都开始竖起,他胸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枪杀军需总长的后果会是什么?……那边李沉舟忽然道:“也好,跟着一道去,消息灵通些,也不会失了方向。”他望着柳五说的,也是想让小猎豹知道,即使他不撇嘴,他也不会叫他在雍希羽面前失了颜脸。柳五袋里紧捏的手指蓦地放松,他的整个儿rou身毛发都瞬间一轻。嘴角的笑容变深变大,止不住的得意的微芒洒向站在那边的雍希羽。看来那主动示好的一步也是可以迈的嘛!——满世界都亮堂堂的,晶莹的飞舞的泡充斥着柳五的潜意识,脚下崎岖的山路顿时变为敞阔的坦途。连续多少日未跟老sao货说话,这一说就说成了,所以之前的种种并不算什么事?……他这般猜度着,他一时不太确定,可是由于rou身毛发均已升腾,他暂时将这不大协调的一闪念踢出了视野。所以以后并不会是一个黯淡的将来,柳五一边努力地压下嘴角去,一边这样想,而同时他心里的小猎豹正笑地咬着了胡须,露出了牙齿。“就这样罢。”非常云淡风轻地丢下一句,柳五转身出去,带走了一个自认相当完满的结果。接下来的就留给今后,留到去前线……而前线没有军需总长,军需总长被犬马之劳束缚住,要替老sao货在昆明看兔子——哈哈!等柳五出去了,雍希羽双目视地,一言不发。李沉舟也默然不语,两人看去似乎都在想着什么。一会儿,李沉舟抬头看他,“雍先生,方才我说的那件事……”“李帮主,”雍希羽再次打断了他,他的神情一成不变,“我说过,我愿为你效犬马之劳。”口吻又谦卑又骄傲。那一年夏秋之交,柳五率团北上长沙;同一时间,雍希羽也跟高似兰搬进了小吉坡,跟两个小老板当起了院邻。昆明守军开拔那一日,整个市里的街上都鹄立着人,感叹声叫好声咒骂声交织,都在观看着某种悲鸿的热闹。其中好些军官在当地结下的相好,粉腮上泪痕未干,挤在人群里目送着自己的那个冤家去了。一些联大的学生,站成个方块形状,骑在街口转角处,一拍一拍地和声高唱着:“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跟他们相应和的,乃中间新兵队伍里几十个联大的校友、同一时间报名入伍的中学生和公教人员。这些年轻易感的人,带着对前线战火诗意的想象,加入柳五的兵团;对着前来送行的同学,他们的血一路烧至沸腾。街西头,有人在悄悄地抹泪,街东头,学生们激昂地唱着军歌。歌声跟着队伍走,歌声随着风向飞,歌声被小吉坡院里的柳横波听见了,他抱着毛绒老鼠围着秦楼月嘤咛:“有人在唱歌呢!——我也要上街送行去,我要给李大哥去送行!”秦楼月呢,只是走去照壁之后上紧了门闩,横脚站着,“不行,李帮主不叫我们去,我们就不去。何况,这几天你李大哥说的那个什么雍先生就要搬来,我们得在家候着,不能失了礼数。”小妮子踢了照壁一脚,“谁知道那个什么先生来不来?他一直不来,我们一直等他,哪儿也不去?泔水不卖,马桶不倒,粑粑不拉?”“呸”了一声,他揽着毛绒老鼠,自去以前李沉舟住的东屋消遣。秦楼月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这次回来小吉坡,阿柳的脾气确是坏了很多了。而这都是他造的孽,造一个,造两个,造三个,都是他自作自受。慷慨的歌声还在云上飘,他又想起几天前的一件事……那天,他在院门边拣到康劫生塞到门缝里的一封信。信中情话绵绵,善感的青年一遍遍向他述说着他对他不变的爱情,他见不到他的痛苦,他对他们两人未来的一个又一个假设:美好的假设,黯淡的假设,就算黯淡也不放弃美好的假设。康劫生恳求他等他,不要忘记他,等他从前线回来,他愿意抛弃一切跟他过日子,即便带着阿柳也无妨。他请求他看在他即将去前线出生入死的份儿上,原谅他那一夜的躁急和鲁莽,原谅他这段时间的优柔寡断,不敢背了父亲和五爷携他私逃。他恳请他接受他伴着这几页信纸送去的飞吻,说他将在前线为他们的命运祈祷,并且告诉他,那个金风玉露的夜晚是他二十三年的人生中最难忘最美妙的时光,他将终生铭刻。秦楼月捧读书信,心跳轻急,触手发烫。他对着这封信叹息了好几次,他向着院中明快的夏木怔望。怔了一会儿,他默默地收起信笺,藏于桌屉最深处,转身接着做活。然而当晚,他难以启齿地梦见了他同康劫生在酒红色的屋子的那一晚,那样温柔而狂乱的一晚。他唇间流吐出梦呓,他身子在茵席上辗转。一觉醒来,腋下颈上全是细汗,半温半冷,跟那夜一般样。醒来后看着阿柳,仍然熟睡的阿柳,他又满心歉疚。如今阿柳已不像先前那般愿意亲近他,乐于听他的话;更多的时候,阿柳一个人抱着毛绒老鼠,去到东屋或北屋,玩这玩那,自言自语。等实在饿了,才到厨房来搜罗些吃的,见到什么都吃,生的蔬菜直接塞嘴里,吃完又去那俩屋玩耍。多少次,秦楼月非要等阿柳困的睡着了,才将人从东屋或北屋抱回来,而也只有这个时候,暴躁的小妮子才不会嘴巴一拧,拿手推他,让他“去开!”那天早上,秦楼月心里又轻飘又坠沉,他起床漱洗,想用做事和独处来平息心中的一折两折,一浪两浪。蒙着天光,鬼使神差地,他再次转过照壁,对着院门看了一会儿——他的信从其之下滑进来的院门。仿佛还想再看一眼什么人,看看他曾等待过站立过的地方,他拉开门闩,将门打开。然而门外没有那个热情又毛躁的青年。不仅没有那个青年,还多出个能叫他起噩梦的身影——孟东来也是一惊,见是他,有些慌慌张张地问:“你……你起来了?”眼神却是欢喜的。秦楼月半声不出,推手就要关门。谁知那孟东来早有预备,一只脚飞快一格,抵住了门。秦楼月用力前推,将他的腿当作木头似地夹。孟东来疼得咝咝吸气,却愣是不叫嚷,只是低声道:“秦老板,我马上就要去长沙前线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让我走之前跟你说说话……”“没有好说的!”秦楼月一味要将门阖上,推得更用力了。孟东来负痛,双臂使劲,冲着反方向猛力一攘。门扇攘大了,他身子趁机进了院子。秦楼月受惊而退,转身就要跑。却被孟东来一把捞着臂膀,拖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