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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命的力与欢乐。庄严的“圣约翰”打着圈追着草上的蝴蝶,及肩高的紫薇树在风中吹送着氤氲的木叶香,饱满亮白的云朵高高地在天上堆叠,——这一日晴朗而未有空袭。小吉坡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感到,夏樱桐的这封信预示着有什么即将到来,在他们各自辛苦地走过流离失所、饱受考验的八年之后,一颗美好的种子即将破土而出。当晚的睡前祈祷,雍希羽选择了这样一段话给他的信徒们念道:“……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宴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福杯满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多少人艰难地走出这长达八年的死荫的幽谷,多少人不幸地倒在这漫长的峡谷深处;报纸上日渐一日地开始发表政府的军队转入战略反攻的消息,秦楼月询问了雍希羽的意思后郑重地给夏樱桐回了一封长信,而后将这封承载了希望和祝福的信投给开往南方的邮驿。盛夏来临,雍希羽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草拟了一份言简意赅的辞书寄往重庆——他不认为他的这个军需长官在今后的岁月里还将发挥作用,在整个后方开始提前掀起一场浩歌狂热的舆论之时,这个情场失意的传教士俨然预见到了之后极有可能到来的寒冬。也许走出死荫幽谷并不意味着厄运的终结,而是另一段多舛的开始。当一切开始重新sao动,当一个看似光明实则大有疑问的未来悄然降临,那首美杜莎的惑灵歌终于越吟越低,越吟越低。全城为庆祝胜利而大放炮仗的那天早上,雍希羽安静地躺在床上,“圣约翰”伏在床脚,一人一犬于震耳的炮仗声中酣睡。一个低缓温和的声音冲破爆仗的密不透风的网,从宽广而包容一切的天际遥遥地颂祷。颂祷声如海之涛、江之潮,抚慰着传教士跟常人一般也会迷惘的心,“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爱是永不止息。”长长的银水铜棱镜照出一身挺阔的军礼服,着礼服的人的一双手正不慌不忙地扣上校官专属的皮带,金黄的穗带在右胸前微微摇晃。他望着镜子里的人,从上到下,那双瞳仁一动不动的琥珀色的眼正泛出一丝奇妙的笑意。他打量了自己一会儿,感到自己正像是狩猎归来的猎豹,身上伤痕累累,但是却非常得满足。温暖的夜风掀动窗帘,他的嘴角令人不易察觉地慢慢向后拉伸,空气中似乎仍然弥漫着那股熟悉的血的腥香。腥香愈是浓郁,他的眼神愈是发亮,猎豹的那种狭长而冷冷的芒。窗前的落地灯柔柔地映着身后桌上的三枚军功章,刺眼的金线混合在各色彩线之间,远看仿佛市集上那种随处可见的廉价的饰品。镜中人往身后一瞥,幽幽转身,抬着胳膊,在三个军功章之上略一停顿,拣取了其中一枚不那么佻艳的,斜向着镜子,把勋章别在了左胸上。——今夜宜州城里最大的公馆举办晚宴,庆祝日本人投降,主要宴请对象即薛崇及其麾下的得力军官,柳随风亦在受邀之列。当然,此举主要是为了笼络薛崇,——这些宜州当地的乡绅不想错过跟这位竹竿也似的日军受降代表兼杜鲁门自由勋章获得者攀附亲近的机会。今晚过后,薛崇将率军回驻柳州,那里已离他自己的老家不远,但是宜州方面仍少不得留军镇守,——老竹竿不大吝于表现自己在政治上的追取,自然要将自己的嫡系人马排布在桂粤一带,同时有传言道薛司令长有意竞选广东省政府主席一职。对此人言大家均心照不宣,几乎在战争胜利的那一刻起另一场rou眼不可见的无硝烟的战争就拉开了序幕。这么一大片从日本人手里撕抢下来的土地,在任何时候都是八方势力逐鹿紧盯的对象;一块rou该切成几块,切大切小,大的给谁,小的给谁,其中都大有深意。桂粤这边有薛崇,那么东南、东北、西南、西北自然也会有各自的或自封或实际的领主;此外还有共/党,谁都忘不了的共/党。宜州的军官俱乐部里,柳五亲耳听到吴清末一边打桥牌一边悠悠地叹道:“泥腿子们趁这八年养肥了,如今谁是胳膊谁是大腿真不好说。各位以后怕是要多学习学习跟种庄稼的人打交道的那一套,大有学问啊,大有学问!”同桌的人就嘘他,说他这个柏林大学的高材生、薛司令身边的第一军师如何说出这般不长志气的话,对此吴清末只是摇头。一时间大家又纷纷议论起所有的庆功会结束后各自的去留,是跟着老竹竿在广东独大还是回去老家经营旧业。孙天魄cao着球杆,俯身瞄准红球,一杆将母球撞向子球,子球应声落袋,“我是要回山东的,我爹娘老子的坟还在那边。”就有人道:“山东离关东那么近,恐怕不好待。”“人家孙大圣怕过谁来,稀罕你cao心?”就有人讪笑着。“柳师长是个什么打算?听闻柳师长战前在江南做生意颇有心得,柳师长还回去吗?”另一个师的参谋正巧落柳五边上站着,这样问道。柳随风看了此人一眼,意态慵懒地道:“都有可能罢。”都有可能罢,——镜中人最后一次审视一番,眉毛一动,他觉得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太悦耳的声音。在他看到自己的脸色下沉之前,他转身离开了镜子,走出门去。还站在楼梯上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一楼客厅里的李沉舟和康出渔,李沉舟脚边一个箱子,就是他全部的行李。柳随风一级一级地走下楼梯,每迈下一级脸色就再下沉一点。他对此是有准备的不是麽,——自从日本人投降那天起就又故态复萌的李沉舟,丢下他一个人回去东屋就寝,之后搬到这座小公馆后又是跟他分屋而眠;饭也少在一起吃,大约是为了避免见面。据悉昆明那边还来了一封信,兜兜转转被邮车从长沙递到宜州来,李沉舟接到后更加暗地里忙碌着,东西打问,收拾行李,便是要回昆明的样子。日高雾散,两人之间赖以蒙眼的屏障消失,一草一木就又显出原先的丑陋。柳五斜着眼睛往李沉舟的方向迅速一睃,在早已知道要发生的事实面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如今狂欢尽去,唯余末日。他故意不去看地上立着的那个丑陋的衣箱,反倒故作不经意地轻快道:“今晚城中谭公馆举办宴会,庆祝战争获胜,大哥可愿陪我一道赴宴?”李沉舟只是望着他,目中无限怜惜地,因怜惜而可惜。柳五受不了他这种目光,头一扭,转身就走,转身的当口就撇了嘴,冲着门旁的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