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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箭难防

    “大忙人,我不来这里,想见你一面可太难了。”

    电梯门大开,轩轩望着陈绯,低声感慨,“小绯,我真的不想你这么辛苦。”

    还没到上班时间,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绯迈出电梯,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走廊的监控,她定了定神,从包里把工作室钥匙拿出来开门。

    “想喝点什么?”陈绯稳了稳心神,说,“饮料柜里有,自己拿。”

    “上次我来这看到有咖啡机,能给我……”

    “我不会整那玩意,放这儿给员工用的。”陈绯说,“你要喝的话得自己动手。咖啡豆、方糖、牛奶……都在休息间。”

    轩轩愉快地笑了,他脱去外套,慢条斯理地卷起上衣袖子,往里间走,“我给你露一手。”

    陈绯跟着轩轩去了休息间,看他打开咖啡机贮水、预热,又蹲下身从储物柜里拿出装着咖啡豆的袋子,熟练地取出,不疾不徐地研磨。

    “咖啡机有研磨功能。”陈绯提醒他。

    “我喜欢自己动手。”轩轩说,“有的事情,还是亲手去做比较有意思。”

    他神情自在,陈绯又开始在心里犯嘀咕:是不是自己对他的揣测太恶意了。

    “你说有要紧事找我,说说看。”陈绯决定先听听他怎么说。

    “我来见你,就是最要紧的事。”

    陈绯被他打岔打得有点无奈,她抱臂看着轩轩,“说正经的。”

    “你跟肖策又复合了?”轩轩没看陈绯,专心致志地研磨咖啡豆,这个问题问得很是漫不经心。

    “是,复合了。”陈绯笃定地回答他。

    这个答案换来了轩轩一声低笑。

    “小绯。”轩轩说,“给我一个可信的理由。”

    陈绯说:“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还爱他,这就是理由。”

    “听上去像是在赌气。”轩轩评价她,“怎么还是这么任性。”

    “我跟谁赌气?跟你吗?”陈绯好笑,侧头看他,“我真犯不着。”

    “犯不着?情人节那天,你让娇告诉我你在满汉街,可我赶过去找你,却看见你和肖策在一起。”轩轩像是洞悉孩子恶作剧似的,温柔地问,“为什么要气我,为什么在我跟前玩这种小把戏?”

    陈绯一懵,脱口说:“我没让娇告诉你这些。”又有些无语,“娇这个人,咋咋呼呼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他自作主张要说的。”

    “好、好,不怪你,怪他。”

    轩轩宽容地笑,将磨好的咖啡粉压实,安装咖啡手柄,将洗净的两只咖啡杯放在两个出水口,他动作顺畅,神情平和,好像根本听不进陈绯的解释,只是兀自选择了原谅她。

    “轩轩。”陈绯皱眉,“我以为我的态度很明确,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休息间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机器萃取咖啡的声音嗡嗡作响。很快的,香气四溢,轩轩把其中一杯端到陈绯面前,“尝尝?”

    “我对咖啡兴趣不大。”陈绯说,“太苦了。”

    轩轩放下杯子,又去柜子里找方糖。

    陈绯接着说:“其实在花雨巷的时候,我就想过,就算和肖策分开,我们也不可能。”

    轩轩的动作顿了一顿,再站起身的时候,手里拿着方糖罐子,用镊子将方糖搁进陈绯的杯中,替她搅拌,重新递给她。

    “这下不苦了。”

    陈绯知道他看上去不争不抢,实际上做什么都比别人更有耐性,体现在平常小事上,就是水滴石穿,怎么都要达成目的;体现在舞蹈上,更是坚韧得可怕。

    为了让对话进行下去,她只好接过咖啡杯。

    “不和我在一起没关系啊。”轩轩也端起他的那杯,却没加糖,喝下一口之后,定定地看着陈绯,“不能是他。”

    陈绯正抿着咖啡,闻言一愣,脱口问:“什么?”

    “谁都可以,不能是他。”

    “你不讲道理。”

    “小绯,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轩轩半靠在休息室吧台边,沉浸在回忆里,“你知道吗,很少有人能像你这样……自然生长。”

    “什么意思?”

    陈绯越来越搞不懂轩轩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如果我们都是树。”轩轩耐心地跟她解释,“最好的一种情况,当然是生长在野外,无拘无束,只需要受日照,受雨露,可以长成任何一种模样。小绯,陈秋娥就想让你成为这样的树。”

    他脸上渐渐浮现出遗憾的神情,“你本来很好。可惜,她去世之后,你就越来越不像样子了。更别提肖策出现之后,你看看你自己,束手束脚,瞻前顾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你就被他拖垮了。”

    陈绯的脸色不太好看,“我不是树,我是人。我愿意怎样就怎样。”

    轩轩眼中浮现出怜悯,望着陈绯,又说:“我有想过帮你回到正途,小绯,但你那个时候,简直无药可救。”

    说着,他嘴角又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本来我已经决定放弃你了。可没想到,你还能绝地逢生,重新长出来!小绯,你简直让人惊叹!”

    轩轩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喜,他放下咖啡杯,在休息间轻盈地做了一个国标舞的经典动作“外圈转”,来到陈绯身旁。

    饶是陈绯再熟悉轩轩,知道他说话的口气一向这么疯魔,还是忍不住皱眉,“你正常点。”

    “小绯,你是个好桩,我在你身上,看到另一种可能……”

    轩轩痴望着陈绯,与之同时,他的脑中响起另一个声音,说着相似的话——东子,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新的可能。

    陈绯不解地望向轩轩。

    “会让一棵树变得更有价值的可能。”轩轩越说越兴奋,一边凭空比划,“知道园艺修剪师吗?想让盆景更快成型,就要在生长期修枝,什么病枝、枯枝、弱枝,通通剪掉!”

    陈绯背脊爬上一丝寒意,她难以置信地开口,“你……把我当成,盆景?”

    轩轩飞快道:“不好吗?小绯,我会给你足够的养分,成就你、滋养你,让你更具观赏性!”他说,“你相信我,我能做到。我已经出师了!”

    陈绯往后退了一步,她在轩轩近乎狂热的目光中看到一种病态的执念,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通一件事。

    “剪掉病枝、枯枝、弱枝……所以,银川、大喵他们,他们真的是你……”

    轩轩露出为自己骄傲的笑,完全没有想过要否认。

    “宋银川是个没用的废物,你早该甩掉他。其他几个,给一点好处就拍拍屁股走的,更该尽早摆脱。小绯,你没看到吗?我给了你更好的。”

    “其他几个?萌萌和李潇也是你弄走的?”陈绯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她脸色发白,质问轩轩。

    轩轩耸肩,“那个女的自己要走,你不知道吧,年前她就找到迷叶,问跳槽的事。”他语气冷漠,很是嫌恶,“枯枝败叶……连扦插的价值都没有。”

    所以大喵是被评为能再次扦插利用的,才被迷叶接收了?她冷笑着想。轩轩这种吊诡的逻辑自洽,让陈绯觉得更加荒诞。

    “轩轩,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陈绯眼里尽是陌生和敌意,“你真可怕。”

    她转身要走,胳膊却被轩轩握住了。

    “放开!”陈绯说,“放开我!”

    轩轩力气真大,陈绯被他钳制住,竟然无法挣脱。她怒极了,瞪着他,说:“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你想对我做什么?”

    “再等等,小绯。”轩轩手下施力,神情却无比温和,他说,“再等等,这次我不能再让那根废枝毁了你。”

    陈绯瞬间领悟,如遭雷劈,她双腿弹动,手拧得几乎脱臼,也要往外跑,“你要对肖策做什么?!”

    她压根不是轩轩的对手,他整个人倾覆上来,轻而易举就将陈绯按在了地板上。陈绯不安地扭动身体,大声呼救、尖叫,与之对抗、撕扯,可她很快就感到一阵眩晕,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一点点抽走。

    陈绯用力甩了甩头,惊惶地盯着轩轩过于平静的脸,发出囫囵的声音,“你在咖啡里加了东西?”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明明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陈绯艰难地回忆。

    “别担心,只是一点普通药粉。”轩轩俯身,在陈绯耳边轻声说,“副作用很小。”

    陈绯的眼皮越来越重,视线渐渐模糊,她难受得挣扎,说:“你这是……犯法……我不会、不会原谅你……”

    轩轩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吗,那天在火车站,我真的很高兴你能主动摆脱他,小绯,我以为你比以前有长进多了。可是呢?小绯,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自己不行的,非得我来帮你不可。”

    陈绯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揪着轩轩毛衣的手指也渐渐脱力。

    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小绯,修枝是会痛的,但没关系,你的伤口会很快愈合……我会陪着你。”

    ……

    苏茜和孟皖媛走到秦方大厦门口了,才想起来一件事。

    “是不是还有半个小时才开门?”孟皖媛说,“我记得工作日值班的jiejie要到下午两点才到岗。”

    “咱都走到这儿了,先上去呗,人要是没来,就在走廊等会。”

    苏茜说着,就要往里进,却被孟皖媛一把拉住了。

    “怎——”苏茜刚想发问,却看见孟皖媛冲她使眼色。多年默契之下,苏茜心领神会,立刻顺着孟皖媛的视线看去。

    一辆炫酷的深蓝色玛莎拉蒂从秦房大厦的地下车库驶出来,自两人眼前缓缓经过,副驾驶座上陈绯被安全带固定住身体,头歪着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

    短短几秒钟,车子就拐过路口的弯道,消失得没影了。

    “那、那个不是……飞飞老师吗。”苏茜愣了片刻,转头看向孟皖媛求证,“你不是号称狙击手眼神吗!是她吧?我没看错吧?”

    “没错。”孟皖媛思忖片刻,又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时间,飞飞老师怎么会从秦方大厦出来。”

    “会不会是练舞练了一整晚太累了?我刚看她好像是睡着了。不过那个男的是谁,感觉很有钱的样子……飞飞老师和我师兄又是怎么回事啊!”苏茜后知后觉道,“哎呀!刚才怎么没叫住她。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不像是睡着。”孟皖媛摇头,喃喃自语,“不像是睡着。”

    “哈?”

    孟皖媛问她:“从地下车库开出来需要多久?”

    “三分钟呗,这个点基本没别的车。”

    “三分钟就能睡成那样?”孟皖媛学了一下陈绯两只手不正常摆放的姿势,“这要说是深度睡眠,我倒还信。”

    “没准……太困了?”苏茜迟疑。

    “她嘴唇上,这里。”孟皖媛指指自己的上唇处,“有咖啡渍。”

    苏茜啧啧惊叹,“你眼神是真好啊。”

    “你认真点!”孟皖媛拽了她一下,有些急了,“她喝了咖啡,要是连嘴巴都没来得及擦就睡着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可不是你们学法的,弯弯绕绕我搞不懂。”

    孟皖媛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苏茜,“飞飞老师,像是昏迷了。”

    苏茜试探地问:“所以她这是……也看了帖子,被气晕过去了?”

    孟皖媛无语地看了苏茜一眼,“我可能会被你气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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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知涵被推进急诊室,初步诊断结果很快出来,是急性脑梗塞,心血管科的医生会诊之后,给出溶栓治疗的建议。

    “需要手术吗?”肖策追问。

    “血栓面积不大,可以考虑吃药调理。”医生看了看肖策和唐剑,“患者家属什么时候到?”

    徐知涵孤身一人,哪还有什么家属。

    唐剑没吭声,肖策上前一步,“有什么跟我说就行。”

    “收治住院,先去缴费吧。”医生把单子开给肖策,又忙着去看其他病人了。

    肖策排队交钱的时候,才有功夫打开手机看消息。

    未接电话一大堆,微信挤满了信息,全是问他有关帖子的事,肖策没管,直接戳进置顶的陈绯的对话框,看完之后给陈绯回了一个电话。

    没有人接。

    肖策蹙眉,低头给陈绯回微信,今次的变故牵扯到今宵茶楼的旧事,肖策言简意赅地解释给陈绯听,又说到徐知涵的病。最后说:很抱歉,今天下午不能和你去宜家了。

    消息发过去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肖策交完钱去拿药,再回到病房,重新打开手机,依然没有回复。他再次回拨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是生气了吗?念头一闪而过,被肖策否决了。

    陈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没有回,大概率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

    她的最后一条消息说要去尘嚣,让他去那里找她,或许是工作室有什么急事。

    “你打算怎么办?”唐剑的话打断了肖策的思路,“这事一看就知道是韩越在背后捣的鬼。”

    肖策锁屏,看向唐剑,说:“不只是他。”

    韩越有再大的本事,也搞不来当年今宵茶楼外的那张合照,也想不到要提前去徽松客大堂蹲点拍照。树洞网的帖子,是有韩越的助推,但究其根本,到底是谁的手笔,已经一目了然。

    肖策心中渐起疑窦:轩轩应该很清楚,如果陈绯看到这帖子,很容易就能想到照片来源。

    轩轩一直在陈绯面前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如今竟然为了诋毁他,自甘撕破脸皮?

    此举无异于两败俱伤,他若还想在陈绯面前维持自己亦师亦友的形象,怎么都不会走这么一步蠢棋。

    除非……

    肖策心念陡起。

    除非他不打算再伪装下去了。

    “你跟你女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剑还在追问,“那帖子,后半截我知道都是胡扯,前面那些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给我解释解释。”

    “与你无关。”

    肖策突然烦躁起来,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萦绕。

    “怎么与我无关?肖策你搞清楚,这是作风问题,要真是闹大了,别说你在实验室待不下去,徐老师也会晚节不保!”唐剑压低声音警告他,“你知道舆论压力是什么吗?要是闹得校方都知道了,你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唐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肖策冷冷地看着唐剑,“你放心,是我的事,我会担下来,绝不连累研究室里的任何一个人。如果你还把徐老师当成老师,现在就把嘴闭上,要是做不到,就给我滚。”

    “你……”唐剑咬牙,被说得急红了脸,“本来就是你捅出来的篓子,韩越是小人没错,但你要能管好自己,会被拍到那些照片?会被他这么容易抓到小辫子?想想自己的原因吧!”

    肖策失笑,“逻辑满分。”

    手机又响了一下,肖策立刻低头去看,不是陈绯,而是赵进打来的电话。

    他离开病房,来到走廊尽头接起电话。

    “赵警官,有什么事吗?”

    赵进语气严肃,又隐隐透着激动,“还记得上次你跟我说的赵承东吗?”

    “记得。”

    “我们查到,赵承东的生父,名叫赵吉风。”赵进语速很快,对肖策说,“四年前,赵吉风涉嫌贿赂官员被逮捕,证据显示他行贿数额超过五百万,属于‘情节特别严重’,被判处9年有期徒刑。但早在有风声的时候,他就已经悄悄转移了部分资产。”

    “你的意思是,赵承东继承了这些资产?”

    赵进没有正面回答肖策,而是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赵吉风当年生意做得很大,主要的盈利来源于一家餐饮娱乐公司,其中,枫林会所就隶属于这家公司。枫林会所是一家私人会所,会提供训练有素的商务男模、女模……因为赵吉风被捕,这家会所也被起底关门,但是很快,我们就发现它换了其他名字,又卷土重来了,这次他们低调、隐蔽了很多。”

    赵进咽了口口水,“那家居酒屋——晚枫の色的前身,就是枫林会所,名义上的店长兼老板王子芳负责打理相关事务。实际上,王子芳只是当初枫林会所的经理之一,这家居酒屋背后真正的出资人,是赵承东。”

    肖策怔愣,王子芳和轩轩……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赵承东和赵吉风在法律上并非父子,从前我们的关注点都偏了。直到你那天跟我说,赵承东就是刘浩轩,我托花雨巷的同事重新查了刘浩轩,实地走访过后,才知道他是赵吉风的私生子!这下就都通了!

    在此之前,我们都以为赵吉风会把枫林会所留给他和唯一的儿子——也就是他和前妻生的儿子陈枫。我们盯着陈枫,他在H市开了家舞蹈工作室和一家私房菜馆,可全都干干净净,抓不到半点把柄。

    我们还奇怪,这儿子真就转性了,放着老爹留下来的人脉和资源不用,拱手让人?

    他妈的,谁能想到,他有两个儿子!陈枫是赵承东同父异母的哥哥!”

    肖策的眼皮跳了一下,他听见自己问:“陈枫开的舞蹈工作室和私房菜馆,是不是迷叶和……徽松客?”

    “你怎么知道?”赵进一愣。

    ……

    陈绯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醒来,只觉得异常颠簸,她四肢无力,脑子还很迷糊,迟缓地掀起眼皮,发觉自己被人扛在肩上,正走在一条又长又窄的小巷里。

    四周寂静无声,连个过路人都没有。陈绯从香水气味判断出来扛着自己的人是轩轩,静心听了听脚步声,应该也只有轩轩。陈绯评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战斗能力,没反抗也没作声。

    穿过深巷,入眼的是一条堆满淤泥的臭水沟,枯草烂叶随处可见。轩轩拐了个弯,带着陈绯进了旁边的一栋破旧小楼。

    这楼比肖策租的房子还破,竟然还没有拆除重建,想必位置相对偏僻。

    轩轩扛着她上了二楼,已经有点喘,他边走边歇,最后停在三楼,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极其老旧的小屋子,一室户,水泥地板开裂,墙壁掉粉严重,但奇怪的是,屋子里干净整洁,显然只做过清扫,没有重新粉饰装修过,像是在努力地保存着最原始的模样。

    靠墙的铁架子床锈迹斑斑,不知道什么年头的了,轩轩把陈绯放上去的时候,她听见极其骇人的吱呀声。

    轩轩端详着陈绯的“睡颜”,从床头柜里摸出一卷情趣捆绑绳。他手法熟练,很快以“双柱缚”将她双手捆牢固定在床头。

    他动作温柔,陈绯全程都没有感觉到痛,她想,也许轩轩并不打算伤害她。

    可他为什么要将她绑来这里?

    “别装了。”

    这个时候,轩轩对着她的耳朵吹了口气,“醒了就陪我说会儿话。”

    ……

    “看来真是这样。”

    医院走廊中,肖策握着手机,心想,这么一来,最近陈绯和宋银川碰到的那些污糟事,恐怕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他觉得有必要快点联系到陈绯,语气有些急,“赵警官如果没有其他……”

    “你先别挂,我还没说完。”赵进急吼吼道,“刚只是个铺垫,我之所以跟你说那么多,是因为这些和花雨巷的旧案有关!”

    肖策心里一个咯噔。

    “你不知道吧,刘浩轩当年在花雨巷,他们总去的那个舞蹈教室是陈枫的产业。旧厂房是陈枫买下来的,也是他出钱改成了舞蹈教室,后来大壮死了,隔了一年,他又把房子转手卖出去了。”

    “你是说……那舞蹈教室,等于是轩轩自己家开的?”

    “是啊!”赵进说,“现在再去想想刘浩轩给的不在场证明,监控吧,是自己家安的,人证呢,自家招来的员工……是不是古怪?我这边扫黑除恶专项组行动已经开始了,根本抽不开身,就让S城的同事帮我去查,尤其是那个姓孙的门岗,一定要好好盘问!我同事今天中午刚给我回了消息。”

    肖策的手心一点点发汗,低声问:“孙叔……被买通做了假证?”

    “不是!不是买通,是他坚信案发当晚轩轩真的在舞蹈教室跳了一整晚的舞。”

    “他坚信?”

    “那姓孙的,儿子好赌,自己天天晚上偷着出去拾破烂回来卖,又怕翘班这事说出去工作保不住。所以被我们调查之前,自己找了监控来看,他哪懂监控哦,以为拍到什么就是什么,信以为真,一口咬定自己亲眼看到轩轩跳了一晚上的舞。他奶奶的,私人监控时间日期想作假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更何况,连这厂子都是他们自己家的!”赵进语气激愤,“等把赵承东提回来,我还真是要好好问问他,搞不好这次能有意外收获。”

    “你们去抓人了?”肖策一凛,声调都变了,“什么时候的事?”

    花雨巷的旧案是赵进私人在查,所以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他可以第一时间告知肖策。可是抓捕赵承东、起底那间披皮会所的行动,赵进无法透露。

    “两码事,我们警方的行动内容和旧案无关,我也不方便告诉你。反正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来起诉非法经营、涉黑涉毒分子……”

    “人是不是还没抓到。”肖策的心颤得厉害,心中愈发强烈的预感几乎攫取了他的意志,“是不是还没抓到!”

    为什么轩轩要走这步蠢棋?

    为什么忍不了了,为什么要在今天放出照片,放弃在陈绯面前的伪装?

    在这一刻,肖策终于彻底明白过来。

    因为来不及了。

    “是还没抓到。不过你要相信我们刑侦技术和……”

    赵进的声音像是悬在空中,肖策脚下生风,飞快地往楼下冲去。他挂了赵进的电话,不断地拨陈绯的号码。

    无人接听,始终无人接听。

    肖策心乱如麻,跑到楼下,往医院门口的主干道边狂奔,打车的时候,他又调出号码,打去尘嚣前台座机。是小妹子接的电话,她不知道肖策为什么如此着急失措,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说自己才过来上班,工作室里没人,也没看到陈绯。

    “肖策师兄!”

    这个时候,路边水果花店里走出来两个女孩子,一个提着果篮,一个捧着花,像是要去医院看望病人。

    其中叫住了肖策的,正是苏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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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姨奶:这本签了实体出版。编辑找我商量了一下,出于防盗文考虑,最终章将会以图片形式发在我的微博上(@粥小九),谢谢理解!

    栗栗危惧

    热气拂在脸上,陈绯知道被识破了,她睁开眼,望着轩轩。后者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的木板凳上,手里捏着她的手机。

    “为什么要绑我?”陈绯脱口问他,“你知道我失踪的事很快就会被发现,如果他们报警,秦方大厦和街头监控一调,很快就会查到你。轩轩,这是犯法的事!”

    “我知道。”陈绯说的话丝毫不能触动他,轩轩神情平静,说,“但是你放心,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等他们找来,我们已经安全离开了。”

    他这番话信息量巨大,陈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逐一分析。

    轩轩的目的是带走她,而不是绑架她以要挟别人,或是单纯地囚禁伤害她——也就是说,这里只是一个中转地。因为某些原因,他不能直接把她带去他设定好的目的地。

    陈绯想到,他是徒步至此,恐怕中途早已弃车,这儿如果位置偏僻,没有设置监控探头……确实会给警方搜查造成很大难度。

    如果自己的失踪没有被人及时发现并报警,如果报警之后没有很快立案侦查,如果立案之后警员没能及时找到这里……也许轩轩很快就会把自己转移到别处。

    “你要把我带去哪里?”陈绯问他,“你能把我带到哪儿去?”

    “你不用cao心。”轩轩哄她,“那会是个好地方。你在那里,会长得比现在更好,我也会。”

    陈绯受够了轩轩这个盆景的比喻,但她还是敏锐地注意到,轩轩最后那句——我也会。

    他也会?也会长得比现在更好?

    他不是自诩修剪师,疯魔一般要拿她当作他的盆景吗。怎么?他自己……也是别人的盆景?

    陈绯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令她心跳如擂鼓。

    医院门口的主干道边,肖策被苏茜和孟皖媛叫住。他已是焦头烂额,本没有心情和她们多说,可孟皖媛一步跨过来,大声对他说她们看到陈绯被一辆豪车从秦方大厦接走了,才拉回了肖策的注意力。

    “你亲眼看到的?”

    “对。”苏茜赶紧补充,“是一辆深蓝色的玛莎拉蒂。而且媛媛说,副驾上的飞飞老师看上去不像是睡着了,像是昏了过去!”

    “这是什么地方?老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比我家还旧。”

    陈绯深深呼吸过后,重新开口,她尽量放松自己,态度温顺,声音发软,一部分是药力作用,一部分是她处于劣势的自保策略。

    “你猜猜看?”轩轩说。

    “猜对了,有好处吗?”陈绯顺着他问,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的手机上。

    “想要这个?”轩轩立刻察觉,把手里的东西冲她晃了晃。

    “不,不用。”陈绯不傻,触怒疯子对她没有好处,她收回目光,扭了扭身子,转移话题,“这床好硌。”

    “好吧。如果你猜对了,我让你舒服一点。”轩轩觉得陈绯很懂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

    陈绯稳了稳心神,小幅度地转动眼球,她看见墙壁上挂着泛黄的写真照片,照片里的女人妆容复古,浓黑的发烫着很多蓬松的小卷,眉眼之间与轩轩有几分相似。

    “那是你mama?”陈绯轻声问,“这里……是你们去花雨巷之前的家?”

    陈秋娥说过,轩轩的mama怀上他之后,就打定主意要跟着轩轩爸爸。可是赵吉风已有家室,原配妻子给了轩轩mama一笔钱,将她和儿子打发了。

    三言两语,当然无法把过往的旁枝末节囊括在内。

    轩轩的mama生下轩轩后,到心灰意冷离开赵吉风之间那几年,究竟在这里过着怎样的生活,陈绯不得而知。

    “原来你也觉得我和她长得像。”轩轩说着,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俯身给陈绯身下垫了张薄毯子,算作奖励,“你说得对,这里是我的家,唯一的家。”

    “你还留着这间房子……你很怀念那时的日子?”

    轩轩的动作一顿,陈绯听见他冷哼了一声,“你知道这栋楼原来是什么做什么用的吗?”

    陈绯没答。

    “如果有人按前街‘名片’或者各处张贴的小广告条上的电话号码打过来,她们就会让那些男人来这儿。”轩轩眯了眯眼,指着墙角的一处空地,说,“我不记事的时候,就支一张摇篮床在那里。我能记事的时候,摇篮床换成学步车,给我发一根棒棒糖,我能在墙边跟自己玩两个小时……小绯,两个小时可够久了。”

    陈绯心口一颤。

    看来陈秋娥获知的也并非真相,或许是轩轩mama骗了陈秋娥,当初赵吉风的老婆根本没有给过她们母子一分钱,她带回花雨巷的那笔钱,是她在这里攒的。

    “再后来,我得上学了,总看这些也不好。”轩轩顺势坐在床边,回忆道,“她就把我托管给隔壁,隔壁也有客人,就再往隔壁的隔壁送,小绯,她们都喜欢我,我打小就招人喜欢。”

    轩轩话音刚落,陈绯的手机就嗡嗡地振动起来。

    陈绯自刚才起就一直瞄着床头柜,此时看见屏幕上“肖策来电”的字样,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喉咙口。

    但她没动,以她现在这个姿势,没有办法比轩轩更快地接近手机——更何况她双手被缚,反抗无益。

    轩轩偏头瞥了一眼,当着陈绯的面将手机关机。

    “他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倒还紧张着你……小绯,肖策比六年前,长进了不少。”轩轩低声评价肖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愉悦地笑了,“我也长进了很多。”

    陈绯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她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轩轩轻描淡写地说:“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没伤他半根手指头,不过找人办了点事,想看他倒霉的不少啊,我一点气力都没费,就轻而易举地毁掉了他最在乎的东西——脸面、前程……肖策这个人,虚伪又做作,还有什么比让他的真面目曝光更适合他的呢?”

    陈绯心里一疼,她攥了攥拳头,问:“你就这么恨他?”

    “我不恨他,我为什么要恨他?”轩轩脸上现出疑惑的神情,转向陈绯,“只要他不缠着你,我可以当作没有这个人。”

    他困囿在自己的行事逻辑里,她如果找不到突破口,绝对问不出半点有价值的信息。

    陈绯指甲掐进掌心,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先不去想肖策。

    片刻之后,陈绯重新整理思绪,问道:“那你恨你爸爸吗?”

    赵吉风破产离婚之后,恬不知耻地去投靠轩轩的mama,又在她死后,用她留下来的钱财做生意,把儿子留在花雨巷不管不问。

    这样的父亲,怎么能让人不恨?

    可轩轩并没有露出陈绯想象中的憎恶神情,他偏头,嘴角上扬,对陈绯说:“赵吉风可恨,但他还是做了一件好事。”

    赵吉风能做什么好事?给了他生命?留下一笔可观的财产?还是……

    从陈绯这个角度看过去,轩轩的下颌线平直流畅,玩味的笑容也无比眼熟。她兀地想到一个人,陈绯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声音有些发哑。

    “陈枫……是你的什么人?”

    轩轩望向陈绯的眼神变得深邃,当她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他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堪称虔诚的笑。

    “他是赵吉风和陈茹的儿子。”轩轩并不隐瞒陈绯,语气感慨,“赵吉风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事,就是让他来到这个世上。”

    果然。陈绯在心中暗叹,轩轩在陈枫面前反常的表现是有原因的。

    “他是你哥哥。”

    “不过,我从来不这么叫他……”

    “你叫他什么?”

    “老师。”轩轩语气亲昵,回答陈绯,“他是我的老师。”

    又是这个称呼。

    陈绯心里泛起一阵嫌恶,她想到和轩轩重逢之时,他对着众人,也称自己是她的老师。又想到那天在徽松客,陈枫意味深长的那句“名师出高徒”——显然,他们重新定义并扭曲了这个词。

    她很费解,轩轩为什么会以如此态度面对陈枫,他们两个又怎么会没有嫌隙地走到了一起。

    就在她想着要怎么问轩轩的时候,轩轩自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很古怪的音乐,陈绯从未听过。像一支舞曲的片段,和轩轩平时使用的铃声并不相同,可能是为某个重要的人特别设置的铃声。

    陈绯看见轩轩立刻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她的余光瞥见来电人的备注——Tutor。

    应该是陈枫。

    轩轩站起身,没急着接通,而是往外走去。与此同时,那舞曲转入节奏更强的高潮部分,像是民乐器演奏,鼓声尤为突出:哒——哒哒——咚!

    “哒——哒哒——咚,就记得这么多。屋里隔音挺好的,也就是我仔细在听,不然根本听不到什么动静。”

    娇的声音回荡在陈绯脑中,她霎时浑身紧绷,过电一般睁大了双眼。

    哒——哒哒——咚!

    轩轩走了出去,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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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姨奶:这本签了实体出版。编辑找我商量了一下,出于防盗文考虑,结局以图片形式发在微博(已经完结,详情页有结局章链接),感谢支持!

    今宵有酒55

    被肖策挂了电话之后不超过五分钟,赵进再

    次接到他的来电,劈头就是一句话,赵承东

    在大约两小时之前,绑架了陈绯。

    肖策把孟皖媛记下来的车牌号报给赵进,根

    据她们提供的貝体时间和地点信息,赵进立

    即派人去调取秦方大厦前的路口监控。

    很快,车辆信息也来到赵进手中。

    那辆车是陈枫名下的,自秦方大厦地下停车

    场开出后,在市区绕了-圈后直奔北郊,最

    后一次出现是四十八分钟之前,在北郊木兰

    林场外的公路路口监控中。

    如果继续沿公路行驶,必定会被下一一个监控

    探头拍到,所以赵承东只可能将车开进了林

    场,并且,没有再将车开出来。

    警方迅速出警,很快在林场内找到被赵承东

    丢弃在路边的那辆车。并在车载储物箱内,

    发现了被研磨成粉状的可疑残留药物。

    “依替唑仑,作用比普通的安定强5到6倍,

    一般用于神经症、抑郁症以及睡眠障碍.

    只要几毫克,就能让人镇定下来。

    赵进得到的鉴识结果佐证了孟皖媛的判断。

    肖策也赶到了现场。警方在车辆被遗弃处附

    近找到一-条小路,通往附近的矿山小镇,根

    据现场留下的脚印和痕迹,他们初步判断赵

    承东带着陈绯从这里离开了。

    矿山小镇厂房多,杂户错落,多夹在矿场和

    农田之间,这里的居民有很大一部分在矿山

    公司上班,或是在田间务农,村镇巷落里也

    没安装探头,要想挨家挨户搜查,必定要耗

    费大量时日。

    更难办的是,这里四通八达,每天都有大批

    量的运货卡车从各个矿山采矿场进出,稍有

    不慎,嫌犯就会带着人质转移。

    警方成立的专项小组已经开始就这一突发事

    件调整行动计划,立案调查,向技侦部门门提

    交申请,以获得工信部门]提供的手机定位。

    肖策站在林场小路边,不间断地给陈绯打电

    话,在某一刻,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你所拨

    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他止不住地发

    抖,蹲下身深深呼吸。

    赵进走过来,试图安慰他,对方的反侦察意

    识不强,找到他是早晚的事.

    早说得轻巧。破案是有早有晚,可人

    呢?晚-步,绯绯会怎么样?

    肖策脑子里突突直跳,听不进一个字。他很

    愤怒,如果赵进能早-点查出陈枫和赵承东

    的关系,如果在满汉街那晚,就如实告诉

    他,警方怀疑赵承东背地里在干些什么样的

    勾当,陈绯能提高对轩轩的警觉,事情不会

    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肖策同时也很清楚,基于自己的职业立

    场,赵进没有任何理由在事前跟他这个外人

    透露一星半点,没有人是上帝,没有上帝视

    角,他们也不可能会预估到赵承东会在穷途

    末路之际,还如此光明正大地开着陈枫送他

    的豪车,冒着被捕的风险在大白天挟持陈

    绯

    赵承东就是个疯子!

    肖策的手指插进头发里,狠狠地抓了——把,

    他必须理智,这个时候最不能要的就是冲

    如果陈绯醒过来,她一定会害怕,但就算害

    怕,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也会努力地让自己

    冷静下来,想尽办法脱困。

    片刻后,肖策长长地呼了口气,他站起身,

    打开手机通讯录,翻到宋银川的名字,点击

    拨出。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切都变了。

    轩轩去又复返。回来的时候,他掼门的力度

    更大,似乎是带着气

    陈绯不知道这样的通话时长意味着什么。闹

    翻了?还是仅仅是为了防止被警方定位。

    可她望向轩轩的眼神也再也无法维持平静,

    她无法遏制地发抖,数年前那个盛夏的夜

    晚,眼前所见的-切,倍加清晰地浮现在脑

    海之中。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股浓重的血腥

    陈绯感到一阵恶心和眩晕。

    是竟然是他!

    陈绯很难说服自己相信,杀了大壮的人,会

    是轩轩。

    她紧张又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陌生

    她提防着他被触怒,怕他一言不合,对她也

    痛下杀手。

    轩轩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有些不安、烦躁,

    和刚才判若两人。他喘着粗气,看向陈绯

    时,她注意到他的眼眶发红,不知道是愤怒

    到了极点,还是痛苦到了极点。

    他箭步朝陈绯走来,她紧紧闭上双眼,耳边

    有风声掠过,陈绯很快听到巨大的响声。

    轩轩把她的手机扔在地上,弯腰抬起板凳,

    狠狠地砸,不多时,就把它砸了个稀巴烂。

    “我蠢?我让你失望、让你厌恶是不是!是

    不是!

    他歇斯底里地大吼,将手里的板凳也用力掼

    在地面。

    陈绯心惊rou跳地听着那破碎声,却不知道轩

    轩突如其来的狂怒是对着谁,也不知道他下-

    秒,是不是就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可是没有,他发泄过后,久久没再出声。

    陈绯慢慢睁开眼睛,极力仰头看去,发现轩

    轩跪在一-地的残骸中,肩膀抽动,无声地

    哭

    这样的状态足足持续了十分钟,轩轩才扬起

    上半身,他看似平静一如果他的脸颊没有

    不受控地抽搐的话。

    “会好的。”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这一

    次也会好的。

    而后,轩轩开始打扫房间,将所有垃圾清理

    到一个大袋子里。他全程绷着脸,神色阴

    沉,陈绯不敢和他搭话。

    最后,轩轩再次加固了陈绯手上的束缚,拎

    着袋子出门了。

    这一回,陈绯听到了轩轩下楼的声音一这

    间屋子的隔音很差。

    事到如今,陈绯已经不能再寄希望于轩轩神

    志清醒地将她释放了,她必须另寻出路。

    陈绯先尝试大声呼救,抱着侥幸心理,希望

    能有过路人或是邻居听见。

    未果,四下一片死寂,这栋楼或许早就搬空

    陈绯又试着动了动手,她被绑得很紧,但是

    绳子固定的位置是床头生锈的空心铁条,以

    她的力气,掰断是不可能的。但是凭她的腰

    腹肌力量,完全可以握住床头铁条,让自己

    整个人翻到床的另一侧去。

    到时候,正面对着绳结,或许会好办很多。

    陈绯深呼吸,紧紧把着床头的铁架子,提气

    用力,轻巧地抬起双腿,将身体翻过去。不

    算很费劲,但做完这些,她仍有点头晕,看

    来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

    陈绯打量绳结,试探地用牙齿按照捆绑缠绕

    的顺序反序拆解一很快就失败了。她又试

    着去猛踹床头的铁条,专攻连接处生锈的地

    不知是年头已久还是什么原因,铁条靠床板

    的焊接处已经锈蚀严重,而上部根本没有焊

    接,是嵌插连接的。陈绯陡生希望,-边听

    着门外的动静,一-边锲而不舍地对着铁条下

    部又拽又蹬,手腕因为这动作不断与绳索相

    磨,疼得几乎麻木了,可她还是一下下地用

    最大力气向那变形痕迹越来越明显的连接处

    踢踹。

    别回来,别回来

    她在心里默念。

    “轩轩mama原来是做小姐的对,他爸爸

    就不是个东西!不知道叫什么,也没人问

    过。我去花雨巷的时候,他爸爸老早就走

    宋银川应肖策要求,在电话里把自己对轩轩

    的所有了解,事无巨细地说给他听。

    “我听说轩轩是念高中的时候,被他爸接到

    H市念书,但不知道怎么搞的,高考前跑回

    来了,刚回来那阵子,天天闷在家里,好

    肖策打断他的话,“为什么?”

    “传言而已,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会都是老

    板娘跟他在接触。”宋银川说,“估计是精神!

    受什么刺激了吧,后来跳跳舞,可能是找到

    了新的精神寄托,心情才调整过来。然后,

    他就到楼里来了不过也是玩票性质的那

    “跳舞?那个舞蹈教室就是这时候开的?”

    “对啊,差不多就是轩轩从H市回来以后那

    舞蹈教室,是陈枫送给轩轩的。

    那也就是说,轩轩至少在高中时期,就已经

    和陈枫相熟了

    “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娇跟轩轩都是跳舞

    的,有些细节,他可能更清楚不过,策

    哥你为什么突然打听这些?”宋银川还不知

    道陈绯出的事。

    “晚点再说。”

    肖策没空多解释,结束通话后,又给娇打过

    去

    娇说的内容和宋银川大差不差,肖策知道他

    和银川不同,直截了当地把陈绯目前的险境

    告诉了娇。

    “把你能记起的一-切都说出来,你少说一

    点,绯绯可能就少一分获救的希望。

    “轩轩他、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娇在

    电话那头失声尖叫,而后,肖策听到他急促

    的呼吸声

    隔了好一会儿,娇才抖着嗓子说“有、有

    一点,是关于陈枫的,不知道有没有用。

    天色渐深,屋内没有开灯,陈绯仍在奋力对

    着床头铁条发起进攻,她腿脚酸软,偶尔有

    几下踹歪了,痛得直颤。

    某一刻,陈绯听到嘣咚一声,那根空心铁条

    和床板的连接处,竟然真的被她生生踹断

    而后,她双手夹住那根铁条,往下用力

    拽,便将整根铁条抽了出来!而她也顺势脱

    离了床头的禁锢。

    陈绯心头一松,险些狂喜落泪,眼下只要再

    想办法将绳子-

    个念头没转完,黑咕隆咚的楼道里突然传

    来格外清晰的脚步声。

    “快说!

    肖策没想到娇和还和陈枫认识,他心中一

    动,立刻追问。

    “几年前那时候我和陈枫还联系得

    比较紧密。有天早.上我听见他在卧室外面,

    给花店打电话订花。我还以为是他要给哪个

    相好的送,所以听得很认真,结果他在电话

    里说,那花,是替一个叫东子的人送的,地

    址很偏,在北郊。

    “北郊?你确定?”肖策音量不自觉抬高,引

    来了赵进的注意,“那么多年前的事,你

    么记得这么清楚?

    “知道不是陈枫自己送花,我就没当回事

    了,但后来摸到手机看了一-眼,就全清醒

    了。那天一可是清明啊!我当时还在想,

    是不是北郊有坟场,现在外卖送花都能往坟

    场送了?”娇说,“但现在知道轩轩改名

    后,我再想东子这名,就不对劲没准

    没准那会儿轩轩人在国外,陈枫是在替他给

    他妈送花尽孝。

    “可是轩轩mama葬在S城,按照常理,怎么都

    该往S城送。”肖策快速道,“除非,除非北

    郊有一个地方,对于轩轩和他mama来说,更

    有纪念意义。

    “是啊!有道理!”娇贡献了有用信息,心跳

    得噗噗的,嘴都快瓢了,“可、可我只晓得

    北郊,根本记不住确切地址啊.

    肖策看了一-眼旁边的赵进,说:“把轩轩经

    常订花的花店名字和他的联系方式告诉

    我

    大数据时代,知道日期,知道用户联系方

    式,还怕查不到具体的订单信息和地址吗?

    今宵有酒56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陈绯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她飞怏地将那根

    铁条藏在薄毯下面,而后躺上去,双手举过

    头顶,把手腕和绳子的连接处卡在床头另一

    根铁条上。

    担心被看出床头缺了一条,陈绯踢乱床褥,

    做出一副挣扎过的模样,又把床上的枕头推

    高,遮挡住那过于突兀的缺口。

    有人开门,又关门,声音沉重,像是重重叩

    在陈绯心上。

    “天黑了。”

    轩轩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

    陈绯头皮——麻,她怕自己不吭声,会让轩轩

    立刻开灯察看,于是立即开口说:“你回来

    轩轩没有开灯,直接走到床边,坐下了。

    诡异的黑暗本该让人害怕,可此时,却让心

    怀忐忑的陈绯感到一丝平静。

    “小绯。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轩轩突然开口

    陈绯迟疑了片刻,没有回答上来。

    “二十二年。”轩轩说,“我刚去花雨巷那

    年,你才4岁,

    小丫头片子,凶的不得了。

    陈绯谨慎地唔?

    一声,没有接茬。

    “我认识他的时候,也4岁。”轩轩的声音有

    些发哑,黑暗给这一切裹上一层神秘的温

    柔,陈绯心头的恐惧减轻了分毫。

    “你是说,陈枫?

    轩轩没有否认。

    在轩轩小的时候,赵吉风偷偷来看过他。

    赵吉风会给轩轩mama塞一点钱,然后把他抱

    走,带他和陈枫-起去兜风。

    那个时候,赵吉风叫他东子。

    小时候,轩轩很喜欢当“东子”,每当他被人

    叫作东子,就意味着,他能见到陈枫哥哥,

    能见到那个笑得很大声的男人,也能吃到平

    时吃不到的好吃的,玩平时摸都摸不到的玩

    陈枫哥哥是他在这世上最羡慕的人。

    他们扮家家酒,陈枫是老师,他是学生,陈

    枫问,你以后想当什么?

    他就说,我当东子。

    陈枫不让,他说,我喜欢会跳舞的人,你去

    当舞蹈家吧。

    他问陈枫,当舞蹈家以后,我还能当东子

    吗?

    陈枫说能。

    好,那就当舞蹈家。

    可是一回到mama身边,他又变成了轩轩。妈

    妈不允许他管自己叫东于

    他想偷偷溜出去

    见陈枫,被发现了,还会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