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高辣小说 - 若为美人故在线阅读 - 第75章 大梦

第75章 大梦

    几个下仆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请罪:“奴才该死,拦不住小公爷。”

    邵闲廷挥手让他们退下,负手而立,直视秦曕道:

    “携剑而入,朝游,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唤秦曕的字,可见两人平素相熟。

    秦曕却是不卑不亢,右手依旧握着剑柄,说道:“王爷,今日来,却是求您一事。”

    邵闲廷嗤一声,冷声道:“不必说了,你也是来让我放人的。朝游,我说过,不可能。”

    裴时萝瞧得颇为不解,秦曕能为萧晋棠求情么?

    她觉得自己想错了,迷迷糊糊间,有个念头一蹿而过,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跟着她便听见呼啦啦的声音,一身甲胄的秦曕竟跪了下去,眸光却寒凉,盯着对面的人:“王爷,我们相识多年,您也是知道我的,从来不提任何逾矩的要求,如今,我只求您这一件事。”

    邵闲廷却是动了大怒:“你们一个两个,都叫我为难!秦曕,你也是在要挟我吗?为了那么个人,你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大丈夫何患无妻,裴氏负你在先,既然嫁了萧家,生死皆是萧家妇,怨不得人,她早就该料到今日结局。”

    阳光落在他脸上,打出一片冷酷阴翳的残影来:

    “萧家与我父子有大仇,你不是不知道,他们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而这些年来,裴氏屡献计谋,多次陷你于险境,你全忘了吗?你竟还对她如此一往情深,秦朝游,你可曾记得,当时年少,你是何等风姿,最瞧不上这天下痴儿女,可如今,你看看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秦曕握在剑柄上的手竟在颤抖,可是脸上的神情却依旧不变,坚定而决然,坚决不肯退让半步: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让她死。”

    ……

    裴时萝再次从梦中惊醒,胸膛起伏,差点喘不过气来。

    适才梦中听到的对话实在太过骇人,她一时心绪翻滚,便克制不住地脱离了梦境。

    似乎每每都是如此,若她心情激荡,梦境便无法维系。

    裴时萝揪着自己胸口衣襟,还是无法平复,果真,苏雅慧和秦曕求情的人,是她,是嫁给了萧晋棠以后的裴时萝。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虽然梦中很多事情并没有真正发生,可是裴时萝从中得到的预示却每次都是正确的,她不会无端端凭空捏造一个人出来,所以这位她并不认识的王爷,必然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是萧家的仇人,而他和秦曕看起来关系甚密,因此秦曕才对萧晋棠和萧家抱有如此敌意吗?

    可梦里的他,竟然愿意那样下跪来换她一条命。

    裴时萝咬着唇,心中一遍遍觉得不可思议,秦曕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要说有朝一日他会为自己做到这样的地步,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又或许,她到底和梦中的“裴氏”是不一样的,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毕竟连邵闲廷都夸“裴氏”智谋,她这一辈子,可从来没有被人夸过一句这样的话。

    她觉得自己就像只可怜又愚笨的鹌鹑,是秦曕手掌里的玩物罢了,他对自己能有几分真心呢?

    她不知道怎么窥探男人的内心,她觉得自己若直接去问他,秦曕必然是调笑着说他一颗真心都献给了自己,全是花言巧语罢了。

    这样想着想着,裴时萝也不知自己就钻了牛角尖,理不清心理繁杂的情绪,却是又流泪哭了一通。

    可是除了小儿女心思,她却明白只是邵闲廷的事却不能不管,这个人的名字就像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裴时萝心上,又不能去问秦曕,他几次三番不肯告诉她掳走苏雅慧之人,便可知他并不想透露任何消息给自己,她又不是蠢得自己往上撞。

    她只能去问旁人。

    这个机会来得快,因为第二日,萧晋棠就递了帖子要见裴时萝。

    秦曕并不在府,秦家长辈们自然也不会阻拦未婚夫妻见面,她们尚且不知道秦曕暗中动的手脚,都极乐见这婚事促成。

    裴时萝很不好意思面对萧晋棠,她如今已没有资格嫁他了,但总是还欠他一个说法,他这样好的人,值得一份更好的姻缘。

    第76章太祖之后

    萧晋棠再次见到裴时萝,便很明显地察觉到了她脸上的尴尬局促之色,她对他并没有抱有一份未婚妻的热忱,或者说,她对他,并不如他对她一般。

    一颗埋在胸中guntang心的不免沉了沉,但他并没有表露在脸上。

    两人见过礼,他便送上了一些补品药品,“裴姑娘,知道你从小身体不好,京城又冷,比不得江南,这些东西你先用着,并不是多名贵的,却适合女儿家。”

    裴时萝客气地推辞:“萧大人,您实在太客气了,本该是我去府上拜见的,怎么还能劳烦你送礼给我。”

    萧晋棠浅笑:“你忘了我们如今是什么关系么?这些东西,你应当收的。”

    裴时萝不免红了脸颊。

    他们虽成了未婚夫妻不假,可是也不知道能做几日的未婚夫妻。

    萧晋棠依旧如她初见一般,温文和煦,仿佛知道她不愿意提这桩婚事一般,岔开了话题便与她聊起江南风情和北国风光,直到她卸下心房,能自如地张着眼睛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话。

    还真是像个孩子,却比哪家的孩子还要乖巧。

    萧晋棠望着她,目光深深,怜惜和柔情藏不住。

    说了片刻话,裴时萝咬了咬唇,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问他:“萧大人,你知道邵闲廷吗?”

    萧晋棠端着茶杯,不知道她这话头为何转得如此生硬,却还是点点头:“自然知道的。”

    果真果真,裴时萝睁着眼睛等他的后文,那人可是视萧家为仇人的啊。

    没想到萧晋棠很是淡然:“知道他也不足为奇,只是你怎么会直呼其名?诚王世子的大名,在京中虽不算响亮,也不少人知道。裴姑娘,你从何处听说的他?”

    裴时萝噎住了,原来那人不是皇子,不过也差不离了,梦中秦曕唤他“王爷”,那自然就是父亲过世后他承了爵位的缘故,如今他尚且还是世子。

    裴时萝偷眼去看萧晋棠的脸色,见他确实毫无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的路人,她囫囵说:“我不认识他,只是偶然听人说了,心中好奇,萧大人,你是认识那位世子爷的么,可否跟我说说?您见多识广,自然知道的比我多。”

    萧晋棠原本觉得纳罕,但看她仿佛是听故事一样倒也不觉得奇怪了,她仿佛就是很爱听自己说些奇闻异事,眼睛睁得大大的,有时连眨眼都忘了,可爱得紧。

    他勾了勾唇,温和地道:“姑娘久在江南,自然不太清楚皇家的事情,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诚王殿下本人,是颇有一段传奇在京中流传的……”

    原来,这位诚王并不是当朝皇帝的兄弟,他是太祖皇帝的儿子,太祖崩,太宗即位,即是当今圣上的父亲,而太宗崩逝后,软弱多病的当今圣上即位,到如今、已经二十七年了。

    主少国疑,太祖逝世后兄终弟及,对于初建国的本朝来说,可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强敌环伺之下,太需要一位盛年君主振兴朝纲了,只是太宗终究疼儿子胜过侄儿,这传儿不传侄的做法当年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后来朝廷出了禁口令,才渐渐无人敢提了。

    再说诚王,他身世贵重,却也是个很有抱负的皇子,早年间前往北国为质,很多人怀疑过太宗皇帝的私心,但事实证明,或许是他们小人之心了,诚王在北国多年,忍辱负重,后平安归来,便引大军直逼北境,将北国人一度打得退回了草原,也因此,诚王年轻时就凭借如此显赫的军功扬名于世,北地百姓将他奉为神明。

    裴时萝听得颇有滋味,但她觉得这个故事里,诚王殿下的光芒实在耀眼,反压得太宗皇帝父子颇有些难堪。

    “后来呢?”

    “后来啊……”

    诚王自知功高震主,卸下兵权后在京城里做个闲散王爷,就如现在的渭王一般,当朝皇帝是个宽和之人,从来不难为兄弟,如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渭王殿下,如今在这京城里,可说是过得如鱼得水,除了没权,所有东西应有〖:尽有。

    萧晋棠啜了口茶,继续道:“但是十七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延平十年,西北大旱,饿殍千里,瘟疫横行,当今皇帝命诚王、渭王两位王爷奉旨办案,协助一干官员前往赈灾,可谁知便是在这其中,诚王出了岔子,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诚王乃勇将,却一味贪功冒进,押送五十万石赈灾粮食沿淮江北上时,不顾劝阻,不仅未来得及检修所有官船就出发,还征用了民船,强行逆水行船,谁知淮江怒涛起,五十万石粮全数落入江底,船民死伤不计,西北四省就此彻底断粮。

    裴时萝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后面的事不用萧晋棠说她也知道一些,即便那一年她尚未出生,可因为那一年的灾难百年一遇,因此她小时候,每年这场旱灾都会被拿出来说,告诫他们这些孩子爱惜粮食。

    朝廷乃至全国,能有几个五十石粮呢?结果自然是西北白骨遍地,原本草木茂盛之地,却听说地面上被啃得无一丝绿色,草根树皮全进了灾民之肚,荒凉如戈壁。

    更有饿到极点的人,易子而食,人伦尽毁,宛如地狱。

    第77章挑衅

    “后来诚王殿下受到了惩处吗?”

    裴时萝又问道。

    萧晋棠答:“自然,这场旱灾几乎耗尽了国库,后来朝廷问民间买粮,民间百姓很多也捐出自己的余粮共渡难关,只是到底还是死伤惨重,诚王跪在宫门口请罪,最后他被圣上贬出了京城,收回亲王俸禄、仪仗、兵丁,命他终身守在西北,永不得回京,向西北百姓赎罪。”

    裴时萝不免对这位诚王有些唏嘘,他一个人就述说了一段精彩的故事,跌宕起伏的身世,大起大落的境遇,百姓们谈起他来,夸赞说不出口,辱骂也同样说不出口,最后只能留下一声叹息。

    对于这么一个矛盾又传奇的人物,裴时萝感到好奇,萧晋棠也觉得正常。

    “我的故事讲得还好吧?”

    他见裴时萝沉迷,不免会心而笑。

    裴时萝红着脸点头,跟着问:“那这么说来,诚王世子应当也是不能进京的?”

    萧晋棠是个聪明人,从她话中立刻便抓到了重点:“莫非你在京城见到了他?”

    诚王父子皆是无诏不得入京,萧晋棠身在朝中,并未听说有明旨宣他们,若诚王世子真的在京城现身,这其中必有猫腻。

    裴时萝被他的敏锐吓了一跳,忙道:“我怎么可能认得他呢,不过是随意问问。”

    她再不敢多问,岔开了话题。

    临别前,萧晋棠却是很坦荡,他用极其认真的口吻说:“裴姑娘,外面的事你都不用担心,好好将养,我下次……再来看你。”

    下次再来看你,轻飘飘的一句话,这却是他隐晦的承诺,重于泰山,表示他不愿意就此和她别离,就此放弃婚事。

    裴时萝心尖一颤,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萧晋棠走后,她还是一直想着诚王父子的事,忧心忡忡的,到底还是寻了圆满,让她找个信得过的小厮去街上的酒楼茶肆打听,这诚王殿下留下了那么多故事,也许还有萧晋棠没有提到的。

    入夜,秦曕来的时候,笑眯眯带了一整副新打的赤金红宝石头面,工艺精湛,价值不菲,一看便是难得的宝贝。

    “等了这么久,终于是做好了,除了宫里,京中也只有萃玉坊的东西做得还算入眼。晏晏,今日我特地去替你取来的,瞧瞧可喜欢?”

    他献宝似地把东西拿来,裴时萝却没有多高兴。

    秦曕对他的女人自然是出手阔绰,从不吝惜钱财,如今她吃的用的,便是正经公府的秦五、秦六两位姑娘都比不上。

    “我不要这个。”她偏过头去,说着:“这些本不就该是我用的,你拿走。”

    秦曕也不生气,挑眉道:“谁给了你气受,耍起小性子来了?”

    裴时萝心里原本就对他和邵闲廷的事存了个疙瘩,却苦于不能表露,见他每回将她睡了就转头拿东西讨好她,真把她当妓女粉头一样对待,便愈加发恼。

    梦里那邵闲廷是怎么说的,说他爱“裴氏”,哪里有什么爱呢,她反正半点都瞧不出。

    “还有谁,不就是你了。我才不要这些,世子爷打量我不知道呢,你院子里的雪柳姑娘,你也一样三不五时拿着东西去哄她,但凡隔天好过了,就得个赏呗。我就是不要!”

    秦曕纳罕:“好好说话便说话,又关雪柳什么事去。”

    真不知道谁把这样的话传到她耳朵里去的。

    裴时萝却又红了眼睛:“千娇百媚的一个姑娘,你自然心疼不过,说一句都不能了。”

    “我几时又把这样的好东西送她去了,她和你我有什么关系?可是她得罪了你,告诉我听听,你想如何?”

    裴时萝心里觉得烦,想他快点走,但见他要缠到底的模样,索性也豁出性子去踩他的底线:

    “我能如何?我想你把她赶走呢,七表哥,你不是说喜欢我么?你喜欢我的时候,也喜欢旁人?我不许,雪柳姑娘这么漂亮,之前受了方姑娘的罚如今也好全了,你是不是也要疼她去了?”

    秦曕脸色落了落:“晏晏,你今日怎么回事?她是我的侍妾,好端端的,我把她往哪里赶?”

    裴时萝一颗心抽了抽,恨恨想,瞧吧,男人,果真是舍不得左拥右抱的。

    “你要不赶,我会去欺负她的。”她挑起了他送的簪环,努力做个坏女人,哼声说:“明天我就带着这个耀武扬威去,要把你送她的那些首饰踩烂,还要欺负她,让她也给我端guntang的热茶,你越不舍得我就越要那样,怎样?”

    她反正今天执意要给秦曕添堵,让他越生气越好,现在撂开手走了才好,还她个清净。

    秦曕望着她充满挑衅的小脸,看得专注,就在裴时萝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没想到他竟凑过来在她的香腮上狠狠吻了下,呢喃道:“晏晏说的都对,必然是雪柳不好,惹你发恼。”

    裴时萝一时竟接不住这话头:“……”

    他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