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来信

    卫祯明听了樵夫的话明显一愣，擦干净手上腻着的桃子汁，接过来信封。

    樵夫怕自己手糙弄坏了信纸，专门把信贴身放好带过来，拿出来时还留有余温。

    “驿站的人找到俺，说有封信给卫祯明，俺知道是卫相公你，便给你捎过来了。”

    这可奇了怪，谁能给自己写信啊，谁知道自己搁在这小村子养病呢，应该没有人吧。

    他撕开浆糊封的条口，展开信纸，入眼便是纸上那龙飞凤舞的熟悉字体，卫祯明顿时了明，心里一阵无语。

    “吾儿砚嘉亲启：

    为父掐指一算，算到这封信寄到你那里时，你正好在产云盘菌子的城镇附近。”

    哦嚯，他爹难不成真入道教改算命的了，算得挺准嘛，竟然这能猜到！也不知道他爹费了多大劲问了人还是摸准了自己性格，知道自己会生一场病走到这里。

    “云盘味美，香甜，食之如rou，炖一口鲜汤尝若无人之境......”

    好家伙，他爹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把云盘菌子从头到尾夸了个遍。

    “当年有幸路过，有幸得尝，遂之年年回想，吾儿路上可带上一斤（涂掉涂掉），哦，不，三斤，为父在南阳等你凯旋。”

    嗯，看到最后了，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卫祯明无语望天，就知道他爹不会无缘无故写信来的，听着这后面的大白话，切，你真是不客气，你儿子都被贬回家了，你儿子生病了，一点都不闻不问，论起吃的倒比谁都关心。

    “卫哥哥，你怎么了呀？我娘让我来叫你吃饭了。”

    “没什么，想起一个讨人厌的老头子了。”

    “老头子？卫哥哥，上私塾的石头哥哥告诉我不可以背后说人坏话呀。”

    三娃子捂了下自己的小嘴巴，嘘了一声。

    “对，你石头哥哥说得很对，卫哥哥是想起一个老爷爷了。”

    “老爷爷？是给你寄信的人嘛？他有多老啊？”

    “他呀，可老了，有白胡子、白头发、白眉毛。”

    “啊，那他这么老了还能写信么？”

    三娃子想了想村子里头发胡子全白的老人，大部分都走不动路了。

    “那位老爷爷手能动，能写信。”卫祯明眼也不眨地想到哪说到哪，瞎编话：“老爷爷一天天的可能蹿腾了，比你跑得还快，都不带停的，连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正在某个小城赏花的“老爷爷”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一派的风流儒雅被硬生生打了折扣，这天气也不冷啊，他咋得伤寒了？还是说有美人在思念我啊？“老爷爷”心里还有点小高兴。（呵呵，都不是，你儿子在编排你呢。）

    卫祯明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六斤干货，　其中三斤是樵夫家自己晒的云盘菌子干儿，付了三两银子，比城里酒楼的收购价格高多了，人家帮了自己那么多，总不能让人家吃亏啊。剩下的三斤全是樵夫一家硬塞了的好东西，有晒干的豆角、木耳和豆皮，樵夫的妻子甚至给卫祯明装了一包晒干的面片。

    “这东西不容易坏，你要是哪天赶路，直接烧开了水扔进去煮就行，连盐都不用放，一准好吃又顶饿，比你干啃个干粮强。”樵夫的妻子这样介绍到，她给卫祯明的东西都是特意为远行的人准备的，他们自己在家哪里吃的上这些好东西。

    小村子尚且属于北地，家家都盘着土炕，炕上放着矮桌子，桌子上放着针线罗子，白天樵夫的妻子闲下来时会坐在炕边纳鞋底，缝缝补补一家穿的衣服，熬夜是不敢熬的，为什么？因为那蜡烛多贵啊，一根就要十文钱，他们可用不起。所以啊，天一擦黑，整个村子都暗了，浓重的夜色笼罩着这个安静的小山村。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一段时间卫祯明从来没有对这八个字有如此深的体悟，他想，如果去了南阳，他也会这样生活么？

    “卫哥哥，京城好玩么？”

    白天精力旺盛还没散完，三娃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见卫祯明也没睡抱着薄被坐在炕头上，便掀开了自己的一个被子角，开口问道。

    支着脑袋看窗外的卫祯明闻言轻轻一笑。

    “当然好玩呀，尤其是过上元大节时，舞龙、舞狮的队伍跟着锣鼓从城东走向城西，禁宫大道两边点满了蜡烛，有红色的蜡烛，有黄色的蜡烛，还有白色的蜡烛。”

    “哇！”三娃子惊叹，他只见过一回蜡烛的光，还是村里开祠堂时见过的，三娃子知道蜡烛是能在夜晚发光的神奇东西。

    “树枝上扎满了彩色的绸带，城外大相国寺的烟火直冲云霄，廊桥下男男女女放着河灯，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点着小灯笼在街上转呢，街上光是元宵一种吃食，里面的馅料就不下二十种，你呀，每天吃一种都吃不完。”

    “京城那么好，卫哥哥你为啥离开了呢？”三娃子一直想搞清楚这个问题，可是他爹他娘都嫌他多嘴，他哥哥摇头说不知道，他去问上私塾的哥哥，上私塾的哥哥也只是叹了口气，说他也不知道。

    “因为我想吃云盘菌，想吃山桃果，我想做许许多多在京城里做不到的事情，于是我就出来了。”

    卫祯明看着窗外明月轻轻拍了拍小孩的头。

    说起云盘菌，三娃子回想起今晚上吃的那个云盘菌子汤，呜呜呜呜，咬上去像rou一样的口感，好吃得他都啃了两个馒头，山桃果子也好吃，特别甜，比糖还要甜，一点也不涩，熟透的山桃，手轻轻一撕，那果皮就被剥了下来，丰盈香甜的汁水顺着手指缝流了满手。

    全天下大概没有比这两样东西更好吃了吧。

    “嗯，我觉得也是。”三娃子觉得京城应该没有云盘菌和山桃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卫祯明随后几天又去山上转了转，几棵甜桃子树他是真稀罕啊，如果能把这桃树也接到南阳县去就好了，可是书上说过“橘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他也不敢肯定离了这方水土后桃树能不能成活，只能先放着，等他找到种树老手再过来想办法。总不能现在就全挖回去那让三娃子他们无故损失了这么好的桃子，他不能做这样亏心的事。

    “三娃子，这几棵山桃树你可要好好保护，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以后卫哥哥有大用处！这些桃子能让你以后每天晚上都能看到蜡烛，每天都能吃上一种元宵！”还是暂且先保密着吧，卫祯明保证不了其他人看见桃树见树起意会不会全弄走了。

    “行，我肯定给卫哥哥好好藏着，不让他们找过来。”

    听着这美好的愿景，三娃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卫哥哥好厉害，竟然说让他以后都能看见蜡烛光，这可是他和卫哥哥专属的小秘密哦，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