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
宴会
当余敏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床单的温度是冷的。 她进餐厅的时候,蒋承泽已经离开,他位置上的餐盘也已撤干净。 阿姨见她下楼,擦了擦手,端出给她准备的早餐,还有一大碗褐色的汤汁。 熟地黄、桃仁、何首乌、当归和芍药…… 助孕的中药材一股脑和乌鸡一起炖成汤,没人在意口味,只在意效果。 大清早看到这样的鸡汤,任谁都会被影响食欲。 但余敏确实年纪不小了。 蒋承泽今年二十九,她也马上二十八了;眼瞅就快撞上最佳生育年纪的上限。 蒋家父母嘴上没说,但心里没一天不盼着抱孙子。 在子嗣问题上,大家族并不会更开明,通常只会更封建。 余敏很清楚;她不仅要生,恐怕还得一直生出儿子—— 蒋家二老才会满意。 余敏将匙子搅入鸡汤里。 厅外传来些许响动,好一阵后,管家上前道:“瑜伽老师已经来了,我安排她去健身房等候了。” “下午林家那边举办宴会。您的茶艺课是提前还是推掉?”管家又问。 余敏吞下口中的汤,擦了擦嘴:“让她提前来吧。” 与普罗大众设想的豪门太太悠闲惬意的生活不太一样,余敏其实挺忙碌。 各种补习课程;各种下午茶沙龙、慈善晚宴、画廊开幕式、拍卖活动…… 有钱人喜欢举办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扩大人脉圈子,交流商业信息。 余敏作为蒋承泽的妻子,不管喜不喜欢都得学会应付以上的场合,并努力帮蒋承泽维系好各种关系。 下午,余敏如约来到林家。 和蒋家一样,林家在C市也拥有悠久的历史,举足轻重的经济地位。 余敏随着佣人的指引进到其间。 远远看见古典而恢弘的主楼,周围是精心照料的花园和碎石路。 每一棵树枝,每一寸屋顶,每一扇门窗都透露着其财富和威望—— 食物的气味随着微风飘散在空气里,十几个穿着优雅制服的男女匆忙地穿梭花园间,佩着鲜花,托着热菜。 年轻和年长的男女群体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说笑。 关于他们的享乐、孩子和生意……甚至关于一些关于其他家族企业集团的丑闻或流言蜚语。 比如谁在和谁发生不正当关系,谁搞大了女佣的肚子,谁引发了洗钱骗局等等。 余敏刚嫁给蒋承泽那会儿,也曾是八卦的中心。 因为她并非来自上流圈层。 因为她和蒋承泽的婚姻并不建立在商业利益之上。 人们纷纷在背地里暗自猜测,她是不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毕竟以蒋承泽的的样貌和能力。 抛却家世,也是令人歆羡的结婚对象。 无数太太小姐因为这桩婚姻伤心。 到现在对余敏都怀抱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敌意。 “看到她穿的那条裙子吗?” “款式也太老了吧。” “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款式了,虽说是经典款……可她也没有那气场啊。” “是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可能也不是自信,就是单纯没有那个审美;品位嘛,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 余敏刚入场,果不其然,听到了议论自己的声音。 不远处,两个女士正交头接耳,挤眉弄眼。 余敏顿住脚步。 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动物园的猴子。 有人说,人本质其实就是教化过后的猴子。 平日里再怎么谨慎、乖觉;依旧掩不住骨子里善妒、冲动和聒噪。 一旦有机会,就止不住地呲牙咧嘴—— 冒昧又莽撞。 余敏从前不觉得,这一刻却深以为然。 她听着两人自许“中肯”的编排,脸上至始至终挂着浅笑。 旁边却有人听不下去了,先一步出声:“看来是我眼光不太好。” 余敏侧头。 只见蒋承泽不知何时站到她旁边,手扣在她腰间,故意用洪亮的声音开口。 刚才正议论的两人闻声侧头,对上蒋承泽地视线,心虚地一颤,又看向余敏,极力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蒋承宇见状,扣在余敏腰上的手稍稍用力,将她往前带了两步站到两人面前:“我的审美果然太土了些,这方面或许我该跟张总学习一下。” 他侧头看向余敏,仿佛在同她说话,声音却大得周围的人都能听到,转头又看向刚才正嚼舌根的蓝裙子女人:“张太太这件衣服就是张总挑的吧?” 多损啊。 周围人纷纷看过来,脸上露出想笑又拼命憋笑的表情。 那位穿蓝裙子的张太太,她的老公前几天才被拍到婚内出轨,包养小情人的照片——哪里会有时间给家里正主挑衣服? 被点名的“张太太”面上一僵,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 偏偏是她自己先在背后议论人,又碍着蒋承泽的面子,不好发作,只能冷声道:“我还有点事,失陪了。” 她旁边的白裙子颔颔首,跟着也要离开。 却被蒋承泽叫住:“洪小姐,听闻你的设计最近陷入抄袭风波,没事了吧?” 语气是关切。 目光却泛着冷意,仿佛在反问,一个只会抄袭他人设计的人,也有审美? 白裙子女人气得咬牙,却也只能梗着脖子挤出一句:“不劳费心,已经交给律师处理。” 两人一前一后灰溜溜的离席。 蒋承泽见人走远,这才放开虚扶在余敏腰上的手,“他们刚才谈论得那么大声,你没听到?” “听到了。” 可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要反过去咬狗一口吗? 一嘴毛岂不恶心得慌? 余敏:“嘴长在他们身上。” “如果你想,你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住嘴。” 蒋承泽,“不是吗?” 他忽然侧头看她,面上是一贯的寡淡,眼底却隐隐透出一种嘲讽。 像极了多年前他躺在病床上和他对视的情形。 余敏哑然。 那一刻时间似乎变慢了,一秒就是一年。 六年的岁月如尘埃般抖去,她的记忆一瞬间从现在回到了二十二岁那年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