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闸
跳闸
成年人之间的体面在于有的话不用说的那么明显。 余敏摆出拒绝的姿态，蒋承泽瞬即便觉察到了：“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 他转身下楼，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道中，渐行渐远。 余敏这才打开房门。 空荡荡房间一片漆黑；打包好的纸箱随意地堆在房间各角落，让原本家具就不多的出租房显得更加冷清。 寂静像潮水一样翻涌过来，令人窒息。 余敏划开手机，试图转移注意力。微信上顿时响起好友验证，是蒋承泽的的号：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联系我。 还有一连串语言消息，来自她父亲曾经的学生，如今也在C市某大型医院肿瘤科工作的医生——凌志，意思只有一个：她父亲的病，或许可以考虑在国内治疗。 年初的时候，余敏的父亲——余庆年在常规体检时，发现胸片左上肺部有阴影。 余敏带父亲去知名的医院做了肺穿刺活检，检验结果证明是低分化鳞癌。 病理显示，余庆年支气管粘膜上散乱多团异型细胞，且左肺上叶纵隔旁中央的肿瘤细胞有伴淋巴转移的可能。 成病的原因或许与余庆年作为教师，长年呼吸粉尘有关；也可能是余庆年长年吸咽导致——都不关键，关键的是，余敏带父亲去好多家医院，甚至包括首都的大医院，专家的意见都是：无法手术，建议化疗。 “考虑到肿瘤大小、周围组织淋巴结浸润情况，患者没办法进行手术，建议化疗，或许可以给患者多争取一两年的时间。”这是医生的原话。 对于这样一份判决，余敏无法接受，都说美国医疗先进，她决定带余庆年出国就医。 赴美就医，前前后后花费至少得百万，余家没有多少积蓄，余敏工作也才四五年没有多少存款。 余庆年所在的学校知晓情况后，组织了一次捐款，想略尽绵薄之力——当时恰逢学校百年庆典，凌志作为校友代表得知此事后，主动联系了余敏。 正巧两人都在C市，凌志主动约见了余敏，给了她许多帮助对抗癌症建议，并给她推荐了几家靠谱的出国就医中介。 余敏在一番对比后，最终学了只做肿瘤重症的某就医中介，并通过中介联系到了美国肺癌治疗数一数二的医院，预约到了麻省总医院癌症中心临床医疗主任、带瘤生存项目主任——Lens医生。 Lens医生是NCCN肺癌指南制定者，全美公认的肺癌专家——这给了余敏极大的信心。 她帮父亲和自己申请好美国医疗签证，计划在月底下出国， 现在凌志却告诉她——或许她可以不用出国。 “余老师生病本来免疫就弱，长途跋涉过于劳累，如果引起感染，必定让身体雪上加霜。” “国内治疗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与朋友和家人更多的待在一起，这能疏解余老师的压力，治疗效果也会更好。” “Lens医生确实厉害，但现在C市有更厉害的医生。” “蒋承泽你不是认识吗？我听我在X大附属医院的师兄说，他爷爷，蒋家老爷子前段时间也确诊出肺癌，蒋家特地砸重金，从美国请了一整个医疗团队过来，现在就扎根在蒋家的私人医院里。” “治一个是治，治两个也是治。你和蒋承泽既然认识，要不你先问问他？或者托苏曼的关系问问？如果他愿意帮忙，老师就不用出国。” ………… 当初凌志约余敏吃饭时，新闻正播报蒋氏集团又收购了某大型企业，凌志和余敏初见，聊完余庆年的病情，多少有些尴尬，于是不自觉提起蒋氏，又说蒋承泽作为继承人如何如何。 余敏不太想听到蒋承泽的名字，便打断凌志，称自己见过蒋承泽。 凌志表示诧异，余敏只好说蒋承泽是苏曼前男友，因为苏曼的关系，她和有过几次接触—— 简略地提了一嘴，没想凌志竟记到现在。 微信里，蒋承泽的好友申请就在躺在那里。 余敏点进那和四年前一模一样的头像，手即将按上“通过验证”时，却又犹豫了。 即便加回他，说服他帮她的把握又有多大呢？ 这不是顺路送一程的小事，他和她也没有深厚的交情。 久别重逢，他表现出反常的殷勤。 或许是愧疚感作祟，或许只是看她太狼狈，又或许他对她也有那么一点感觉—— 但这一点感觉，承受得住她赤裸裸的意图吗？ 楼下，黑色的奔驰还未开走。 蒋承泽下楼后，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降下车窗，坐在后座上点了一支烟。 余敏站在窗帘后，看着蒋承泽抽烟的样子。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心中便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转折回客厅，余敏打开空调，又转身进入浴室，打开电热水器和取暖照明。 “一、二、三……”她在心中暗数，第三声时，电闸“吱”的一声，应声而跳，四周瞬间一片漆黑。 她顺手摸到茶几上旁的花瓶，举到高处，再放手—— “啪——” 玻璃摔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巨大的声音。 余敏小心地跳到窗前。 果然，楼下蒋承泽也抬头看了过来—— 在等了一阵后，他掐灭手中香烟，打开车门，大步朝着余敏所在的单元楼方向而来。 急促的步子响在楼道和离开时的不疾不徐形成鲜明对比。 很快，门上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余敏，你没事吧？”蒋承泽高声问，声音里带着尚未平息的喘气。 心口似乎有什么在膨胀，有点酸，又有点暖，余敏的手按在门把手上良久，才平复下呼吸，打开门：“没事……好像是跳闸了。” 余敏租的房子在顶层，房东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可一到雨季，几乎都是烧电。 房子线路老旧，承受不住过大功率的电器，余敏入住没多久就发生过因热水器和取暖一起开而导致的跳闸时间。 房东过来帮余敏恢复了供电，并告诉了她原因。 但因为现在是夏季，没有用到暖气的必要，加上余敏马上要搬走了，房东一直拖着，至今没有更换新的电箱。 屋子黑漆漆的，连楼道的照明也跟着停掉了。 蒋承泽借着下一层不太明亮的光线，将余敏全身扫了个遍，确定她没事，这才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高举着，在楼道口四处探查。 “电箱是这个吗？”没一会儿，他就找到她家门口外的电闸，“左边的是你住的这户？”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着照明伸手，就要去开电箱门。 “别，这个好像有些漏电。”余敏连忙拉住他，“还是等明天房东来处理吧。” “家里有蜡烛的，你有打火机吗？借我一下。”她又道。 蒋承泽却皱起眉头：“明天，房东现在不能过来吗？” “……”余敏，“他不住这边。我刚打电话了，他现在没办法赶过来。” “那你今晚怎么办？洗澡了吗？吃晚饭了吗？刚才是玻璃碎了吧？你现在这样要再伤到脚怎么办？” 他盯着她受伤地脚踝，抛出一连串问题，她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 张嘴欲言之时，又听蒋承泽迟疑道：“我住的地方，有多余的房间，你要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将就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