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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承泽是下午赶飞机回来X市的。 除夕前的那个晚上,他在栅栏外亲眼目睹暗下去的灯光,踉跄地开车离去,躺在酒店的床上却又开始侥幸。 或许那不是真的,或许他们并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情人节是最好的验证时机,借着拜访前岳父岳母的名义,蒋承泽一大早便乘飞机去了余敏老家,意外扑了空,回来便见到这么一幕。 昏黄的路灯下,宗思翰和余敏紧密的相拥。 蒋承泽只觉头痛从太阳xue到颈动脉,每一寸神经和血管都仿佛在持续性地小幅度抽搐。 他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他也会嫉妒、发狂、不甘、失控。 曾经学到的关于“忍耐”的功课,仿佛全都不起作用。 蒋承泽紧紧紧着远处的身影,竭力抑制,才忍耐住自己下车拉开两人的冲动。 无论在影院门口,还是在铁栅栏旁,余敏的话说的足够清楚。 她和别的男人牵手也好,拥抱也好……哪怕画面再刺眼,他都没有制止的资格。 他能做的只有等。 结婚都可以离婚,恋爱自然也可以分手。 宗思翰不成熟的灵魂和余敏并不匹配,他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便接受他和余敏到此为止的结局。 他不打算就此放弃—— 在酒店的床上一夜没合眼,蒋承泽花了一个晚上直到日出,重新调整心态。 转机比他想象中来得迅速。 节后第三天,江晓告诉蒋承泽,宗思翰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 宗思翰的信上提出离职的原因是个人原因,经江晓追问才解释,他准备和朋友一起创业;而创业的项目在南方——也就是说他会离开X市。 “小宗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忽然说要和朋友一起创业,创业就算了,还要去别的城市……你就不劝劝他?”茶水间里,江晓搭话余敏。 她这话语境暧昧,好像余敏和宗思翰有特殊关系一般。 余敏想到她之前帮蒋承泽所做的种种,也不澄清,只顺着她的话茬:“有什么问题吗?男人本就应该以事业为重。” “况且有时候距离不一定是坏事。” 春节的最后一天,余敏曾在自己花园外看到某辆熟悉的轿车——蒋承泽又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他怀抱什么心理,这次又决定做些什么。 余敏并不想透露出自己单身的状态。 她含糊地带过江晓的问题,甚至故意说出有歧义的话语,引导江晓误会。 但蒋承泽明显没那么好糊弄。 他又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利用工作上的对接,他一周至少会和她碰面两次;生活中,他也没少“偶遇”她,用那些笨拙又老土的办法: 在她晨跑的路上锻炼,在她加班的晚上恰好经过她公司;在她常去的店铺或者超市买东西…… 她的工位又开始出现鲜花和礼物,她索性把办公隔间的门锁了,然后鲜花和礼物就会出现在她家——每次由外卖员言辞恳切地请求她收下。 余敏也曾找蒋承泽交涉,但他依旧坚持。 好像说什么都是无用。 唯一有用的,或许是真正地找个男朋友—— 但宗思翰的事却让余敏认识到,她或许已经耗尽了这方面的期待和热情。 并没有想要认识谁,深入了解谁,也倦怠于和人磨合—— 春节后,父母又陆续给她介绍了几个相亲对象,虽然她一直在尝试着去接触,但每一次到后面都会恹恹的。 哪怕一开始被对方的成熟或幽默等品质打动,但当她以“要一个孩子”和人生伴侣的标准再去审视这段关系时,她又会觉得有深层次的不合适。 她好像没办法重新和谁开始一段关系。 但她却想要一个小孩。 仿佛是随着年龄增大,她身上的母性也在不住的觉醒——她变得比过去更渴望一个小生命和自己连接。 最随着29岁生日的临近,这个念头愈发迫切和强烈。 “从怀孕到生产,你觉得哪些阶段最艰辛?”母婴店,余敏问宗思雯。 宗思雯最近顺利怀上了第二胎,正挑选新的护肤品。 “我还好吧,孕早期没有太大感受,孕中期也只是有些便秘……要说最艰辛,那应该就是晚期,由于宝宝越来越大,膀胱被压迫,总是尿频,走路也难受,感觉一动起来,下面耻骨都跟着痛;而且脚又水肿,要说最难受……大概就那阵儿吧。” “生产的时候呢?” “也挺痛苦的,不过真到了孩子的时候,反而觉得是解脱……”宗思雯 “怎么你最近怎么老问我怀孕生产的问题?好像在帮谁咨询具体细节一样。” 她将目光从护肤品成分表上移开,疑惑地转向余敏;余敏不打算隐瞒,坦诚道:“我在考虑生一个孩子。” 又补充:“我指——在不婚的基础上。” 亲密关系需要运气,在余敏看来,遇到真正合适的人太难了—— 即便遇到了,也不能保证对方家庭父母开明、好相处;不能保证对方不会变心;不能保证两人的生活不会不会有不愉快。 她太挑剔,目前的婚恋市场对离过婚的她也同样挑剔,她说很难找到一个真正满意的对象。 勉强结婚也是凑合,并不见得能从亲密关系获得多少快乐—— 不如做个单身母亲。 金钱方面,她有一份不错的薪水——即便抛开蒋承泽离婚时的赠与,也车房不愁——养活一个孩子不算难事。 至于自身条件,她自认基因还算不错,身体健康,智情商都没有缺陷,情绪稳定,借周围人的话“看起来就很贤良淑德的样子”—— 孩子的成长需要的是完整的爱,不一定非得要完整的家庭。 她相信自己可以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也相信自己会是个合格的母亲。 “你的意思是借——”宗思雯听到这儿不免捂嘴,“可依照国内的法律,单身女性是不可以找jingzi库借jingzi的,必须已婚未育。” “嗯,所以我打算用国外的。” 下定决心后,余敏多方比较,选择了一家美国的相关机构。 该机构的捐精者大都出自名校,资料记录详细——从最基础的照片、肤色、发色、瞳孔颜色、身高、体重、血型、体内抗体等健康状况,到生活状况调查、情商评估报告、家族遗传病史等详细记录等。 林林总总的资料让余敏挑花了眼,但这不需要着急。 她和机构约好时间,休年假时过去取卵,在这之前,她只需要把详细的体检报告提交给机构,然后按照机构返还的具体调理方案养好身体即可。 没想到的是,她的体检报告在审核中出了问题。 机构医生告诉她,她是过敏体质,传统的几种促排针里面都含有她禁用的成分,如果贸然促排,可能会给自己的健康和生命带来威胁。 “如果服用抗过敏药物呢?” 收到邮件的时候,余敏正和宗思雯还有另外两个朋友一起庆祝自己二十九岁的生日。 骤然收到的消息,让她整个心都沉下来,许久才回复邮件反问。 大概隔了十分钟,那边再次再次发来答复邮件:“不建议服用抗过敏的药物,因为药物有可能会影响到受精卵,后期有可能会影响到宝宝的健康发育。” “混血宝宝虽然听上去不错,但实际情况可能并没有你预想的那么美好。”宗思雯在一旁瞥到信件,凑过来安慰道,“这些年西方国家男性jingzi质量也普遍不高,我记得前两天我还搜到篇论文,说近40年西方男性jingzi数下降近百分之五十,因为迈入工业化之后,社会环境、污染、压力等等原因。” “还有,之前不是就有白人jingzi变黑人,医生用自己jingzi冒充jingzi库的jingzi提供给女客户等丑闻吗?” “据说精站检验jingzi质量,主要看jingzi的活力,给女人受孕的难易。jingzi里面基因都有什么,查不了,只能排除传染病和少数几种遗传病。家族病史主要就是依赖捐精者自己填写,他不想如实填写的话,jingzi库也没能力强迫他说实话,也没能力把他家的实际情况调查清楚——说不定精神病也可以填写自己是博士呢。” “敏敏,国外借精生子这条路也不见得靠谱,要不别折腾了,咱还是正儿八经找个人结婚。” 宗思雯一通安慰,并没有让余敏好受。 她不可避免地多喝了几杯,一餐饭结束,头晕乎乎的。 好在来时并没有开车。 余敏打了个的士,临近家门口时,她远远的看到一个人——蒋承泽。 他夹着支烟,仔细看并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手上把玩着。 暖黄的路灯照亮他身后的库里南Black Badge,他的手揣在他的风衣里,抬头远望着。 当出租车缓缓停到门口,余敏拉车门,蒋承泽斜倚着车门的身子跟着站直。 “回来了。”他朝她拉开车门,“我有礼物给你。” 无数颗“星星”布满的黑色的顶棚,仿佛璀璨的星空—— 他从里面一个拎出一束玫瑰和一个大大的方盒,丝绸绑带从四面汇聚盒子顶上,系着大大的蝴蝶结——明显是个蛋糕。 “生日快乐。”蒋承泽把蛋糕和鲜花递到余敏面前。 车钥匙就在蛋糕盒子里,即便他不提,余敏大概率也不会收下这蛋糕—— 蒋承泽已经习惯了。 从前无数次他漠视她的努力和靠近;如今就要通过无数的被拒绝来偿还。 他有心理准备。 他伸着手,等着她像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做的那样,无视他的存在,大步擦肩而过。 但这次,她没有。 她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她皱眉,眯着有些恍惚的双眼看他,从上到下,似乎在审视,又像在考量。 良久,伸手接过:“谢谢。” “你喝酒了?”蒋承泽盯着她绯红的脸颊。 余敏没答,转身拎着蛋糕进门—— 在推开铁栅栏的时候又忽地转身:“你要吃块蛋糕么?”